鬼手

晚上，无忧正准备冥想片刻，谁知。刚进入冥想，外界便有阵阵喧哗把她从冥想状态拉了出来。

东堂好不热闹，人竟不比白天莫家庄的镇民们聚集于此时少，所有的家仆与亲眷都出来了，有的还身穿中衣、不及梳发，个个神色惶恐。莫夫人瘫在座上，仿佛刚从昏厥中醒来，腮边犹见泪痕，眼眶仍有泪水。

地上躺着一条人形的东西，身躯用白布罩着，只露出一个头。蓝思追和蓝景仪面色凝重，正在俯身察看，低声交谈。

这条人形正是莫子渊。无忧扫过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这具尸体像是莫子渊，可又不像是莫子渊。虽然脸型五官都分明是他那便宜表弟的模样，但面颊深深凹陷，眼眶和眼球突起，并且皮肤皱巴巴的，和原来正当青春年少的莫子渊一比，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又仿佛被吸干了血肉，变成一具覆着极薄一层皮的骨架。如果说原先的莫子渊只是丑，那么现在他的尸体就是又老又丑。

无忧蹲下来，在莫子渊的身上摸了摸，从他的怀里掏出一面旗子，正是招阴旗。

蓝思追等人见了莫子渊怀里的东西，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联想今日莫子渊看无忧的眼光，前因后果并不难猜：莫子渊白天被无忧完美地无视了，便想晚上偷偷过来，看魏无羡除尸。可等到夜里，他偷偷出门，路过西院，却看到了插在墙檐上的召阴旗。虽然被千叮万嘱过，夜半时分不可外出，不可去西院，更不可动这些黑旗，莫子渊却以为这只是他们怕被人偷去了珍稀的法宝才故意恐吓，根本不知这召阴旗的功效有多不祥，一旦揣在怀里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活靶。他手脚惯来不干净，偷抢疯子表哥的符篆法器偷上了瘾，见到这样的奇物就心痒难耐，非弄到手不可，便趁旗子的主人们在西院内收服走尸，悄悄摘走了一只。

旗阵一共使用了六面召阴旗，其中五面都设在西院，以蓝家那几名少年为饵，但他们随身护持着不知多少仙门法器。而莫子渊虽然只偷走了一面，身上却没有任何防身法器，柿子挑软的捏，邪祟自然会被他吸引过去。若只是走尸，倒也罢了，便是给咬上几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还能救。万万不巧，这面召阴旗无意之中，召来了比走尸更可怕的东西。正是这不明的邪祟，杀死了莫子渊，并夺去了他的一只手臂！

莫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一些小毛病心知肚明，却绝不肯承认莫子渊之死是他自找的，一时又焦又臊，急火攻心，抓起一只茶盏冲无忧头脸扔去：“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害的！”无忧早有防备，闪身一躲。莫夫人又冲蓝思追尖叫道：“还有你！你们这群废物！”

思追景仪年纪尚小，才出来历练没几次，并未测出此地异常，绝没想到还有这般凶残的邪祟，他们原本觉得自身有所疏漏，颇感歉疚，但被莫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恶骂，都脸色微青，毕竟出身名门望族，从没人敢这样对待他们。姑苏蓝氏家教极严，忌讳对无力还手的普通人动手，连失礼都不行，是以他们虽心中不快，也都强行压下，憋得脸色难看。

无忧却看不下去了，心想：“这么多年了，蓝家竟然还是这么个德性，要那破涵养作甚，憋不死自己。”

无忧冷呵了一声，一股强劲威亚直冲莫夫人而去，在经过蓝家少年时减轻了力道，但还是让蓝景仪和蓝思追心中一阵惊讶，更加肯定了无忧是来自上界的大家族子弟。“放肆！！你以为你在骂谁？一个小小的凡人也敢对本君如此不敬，真是不知所谓！真把别人当自家奴仆了？人家千里迢迢过来退魔除妖分文不取，倒欠你的了？！你儿贵庚？今年十七该有了吧，还是个‘孩子’？！我只有十岁，而思追景仪才十五岁啊！就算如此，几岁的孩子还听不懂人话？昨天有没有再三叮嘱不要动阵内任何东西不要靠近西院？你儿半夜出门偷鸡摸狗，怪我？怪他？”

蓝景仪等人吁出一口气，脸色总算不再憋得发绿了。莫夫人伤心至极又怨恨至极，满心想着一个“死”字。不是自己死去陪儿子，而是要世上所有人都死，尤其是面前这几个人。她遇事都指使丈夫，搡他道：“叫人来！把人都叫进来！”

她丈夫却木木的，不知是不是独子之死打击太大，竟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莫夫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惊得呆了。

要在以往，不需莫夫人推他，只要她声音高一点儿，他就照办了，今天居然还敢还手！嗯？

无忧立马注意到了不对，这莫老爷白天她也见过，一直都是右撇子啊，为什么会突然用左手？而且刚刚死了儿子他这也太安静了吧？就和死人一样。视线便转移到了莫老爷的手上，这手有一些强壮，和右手不一样。

糟了！无忧立即拔出无情，注入灵力，无情剑顺便灵光暴涨，朝着莫老爷劈过去，居然硬生生把他的左手劈了下来！“啊！”众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莫夫人更是尖叫了出来，还没有言语，就出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那只被砍下来的左手指节居然还在动！一瞬间就扑向了莫家的一名家仆，那名家仆的左手立刻消失，精气全部被吸食消失，那只鬼手也随之消失。

“快！思追！放你们那什么信号！叫你们那什么前辈来！这连杀三人，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厉鬼了！”无忧大喊道。

突然火光闪了闪，一阵阴风袭过。整个院子和东堂里所有的灯笼和烛火，齐齐熄灭了。

灯灭的刹那，尖叫声此起彼伏，男男女女推推搡搡、又摔又逃。蓝景仪喝道：“原地站好，不要乱跑！谁跑抓谁！”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趁暗作乱、浑水摸鱼是邪祟的天性，越是哭叫跑闹，越是容易引祸上身而不自知。这种时候落单或自乱阵脚，极其危险。奈何个个魂飞天外，又怎么听得清、听得进，不消片刻，东堂便安静下来，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就是细微的抽泣声。恐怕已经不剩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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