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他辜负了阮湘妃,那个青春活泼的少女,脸上永远洋溢着天真清纯的笑容。
如今,她变成这样,用这种方式来了却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算留情,保全了他的帝王颜面。他还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呢?
左天行沉声吩咐着白芷好好地研墨,他手中的狼毫已握手中。
而见沐非如此行事,其他人皆松了一口气,皇后唐语嫣舒慰而笑,晋王爷左天逸轻快而笑,吏部侍郎阮元泽宠溺而笑,只有柔侧妃林舒柔,她唇瓣轻咬,眼珠转动飞快。
至于其他三国,沐非淡光扫过,知道他们也是笔墨准备妥当,就等着她宣读了。
她微垂眼帘,睫毛一翘,掩去睫毛下淡漠闪烁的光色。
而后她抬头,迎向夙北辰迷雾圈起的冰蓝色眼瞳。
“夜公子,恐怕要麻烦你了。为了公平起见,小女子需要登上那个位置宣读。”
她手指一点,遥指青衣少年的坐位。
夙北辰冰蓝色的光泽幻动,他踏步而来,轻轻地抱起沐非,慢慢地朝二楼走去。
“阮姑娘,你很聪明,有时候聪明得令人害怕。其实在我给你施行勾魂大法的那一刻,你恐怕已经知晓这百年破关的礼物已经不存在了。”
“我要阮姑娘答应配合在下,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局势动乱罢了。只是现在阮姑娘既然已经翻动过孙子兵法了,就该知道了,里面只是一堆白纸,什么都没有。在下不明白,阮姑娘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一定要这么做?”
沐非微愕,而后她淡道:“三皇子第一次对小女子吐实言,还真是让本姑娘受宠若惊啊。”
她口吻中带着一抹冷讥。
夙北辰冰蓝色的眸光掠过一道异光。
“就算在下现在想撒谎,这个马上就可以揭穿的谎言,依姑娘的聪明,在下还有必要说吗?”
“所以三皇子还有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不小心失手的话,说不定这个谎言就没有人会揭穿了。”
沐非水波无痕,她淡然镇定地凝视着夙北辰。
夙北辰冰蓝色的眼瞳似被滴进了一颗晶莹的露珠,涟漪不断地荡起。
他薄唇微扬,带起一道苦涩。
“阮姑娘有时候可以不用那么聪明的。”他轻轻地叹息道。
“生命那么可贵,小女子自然要珍惜,要珍惜的话,就算不想聪明,那也不行啊……”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深邃清寒的蓝瞳。
“既然你都可以破例对人说实话了,那么,为了我的小命,为了逍遥国的声誉,三皇子可不可以再破例一次?”
“难道你的手中还有第二本孙子兵法?”
夙北辰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犹豫。
“我手中的孙子兵法就算是假的,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在座的各位,认定的真实性有多少?”沐非朱唇浅勾,淡眸闪闪。
夙北辰一笑,他盯了沐非一会儿。
“阮姑娘,要是不那么聪明的话,便好了。”
“可是小女子帮了你这一次,三皇子不至于当场就要上演以怨报德的戏码吧?”
只要逃过这一劫,沐非不认为她没有机会逃掉。
“那是当然。”夙北辰笑了笑。
“那么,交易成功。”沐非自信道,她安坐在青衣少年让位的高位上,朝着夙北辰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可以同时行动了。
转身的瞬间,她的眸色,一片清朗澄净。
她缓缓地翻动孙子兵法,音色低缓而清晰入耳。
“孙子兵法第一篇,题为始计第一。孙子曰: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
沐非开始宣读,众人手中的狼毫,便提笔落墨在一张张铺展好的宣纸上。
夙北辰冰蓝色的眼瞳里,光泽幻变,他的视线,在半空中跟青衣少年夙北堂碰撞在一起。
二人眼中有了思想交流,而后他们果决地点了点头。
“孙子兵法第二篇,题为作战第二。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沐非语调淡然,沉缓而有力,她不抑不扬地宣读着孙子兵法,手指配合着宣读的语速,将空无一字的白纸书卷,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清风吹过隐雨阁的阑干,吹动沐非的前额发丝,吹起她飘飘然的裙袂一角。
此刻隐雨阁的大厅,静得只听得见风的声音,梧桐落叶飞卷的呢喃声。
众人的视线,只全神贯注地盯在沐非的身上,他们的耳朵,只专注地聆听着兵法篇章。
他们的手,疾笔奋书,紧张而兴奋地写完一张又一张的宣纸。
此刻没有人会去关注周围是不是少了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知道何时,在场的有人慢慢地隐去了。
不知道何时,二楼的阑干上,那个青衣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一个时辰过去了……
沐非的手指终于翻到了书卷的最后一页,她淡眉微微挑了挑,清了清嗓音,低眸继续读下去。
“孙子兵法第十三篇,题为用间第十三。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沐非目光在最后一页上停驻了一会儿,而后双手合拢,她曼柔地关闭上书卷。
“孙子兵法十三篇到这里全部都宣读完了。小女子语速虽然不快,但也不慢,但小女子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在座的各位应该都已经毫无残缺地记录下来了。”
“现在,各国,人手一本孙子兵法,很公平。至于以后如何运用好这本孙子兵法,就权看各位渗透兵法的领悟能力了。”
她淡眸一转,将孙子兵法放回精巧的盒子中,关闭锁好。
“我的回礼已经奉送各位了,我的承诺也对各位兑现了,所以小女子不再欠各位什么了。”她手指敲了敲坐椅的扶手,微微抬首,漠然地对上夙北辰微骇的冰蓝色眼瞳。
“夜公子,先前小女子就说过了,这本书对我而言,并无作用。既然小女子已经了却了好奇之心,那么,就将此书还给逍遥国,留待后人来取吧。”
沐非将锁好的精巧盒子,再用明黄色的绸布包裹好,她双手奉上,递到夙北辰的面前。
夙北辰冰蓝色的光泽一晃,他并不接过盒子。
他折扇一挥,明黄色的包裹随风而起,精准地落入旁侧燃烧的火炉中。
“既然人人皆有一本,这本书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就不该存在了。”
盒子入火炉后,立即被熊熊大火淹没,火焰高涨,在瞬间化成灰烬。
沐非淡眸微愕,她透过那橘红色的火光,看到夙北辰含有深意的冰蓝色眼瞳,她浓密微翘的睫毛颤了颤。
“夜公子,此次隐雨阁之比,多谢公子邀请小女子参加,让小女子得益匪浅,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日后公子若有机会来召陵王朝的话,小女子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地请公子吃一顿美食,现在吗,告辞了。”
她定眸飘向席位上的阮元泽,扬唇泛笑。
“大哥,我们该回家了。”她低柔地唤道。
阮元泽从席位上优雅地站了起来,他风度翩翩,飘然而至。
“妃儿,怎么?要大哥抱着你回家?”他宠溺地笑问。
沐非淡淡地点头,她唇瓣扯出浅浅的笑弧。
“有何不可,你是大哥吗。”她一贯淡漠的语气,注入了娇嫩的柔音,似撒娇般一样。
阮元泽柔和地笑了笑,“好,我是大哥,没错。大哥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迷路的妃儿回家。”他轻柔地抱起沐非,温润黑玉的瞳仁,散发柔悦的光芒。
“大哥,我们不等其他人了,就我们兄妹两个人一起走,好吗?”
沐非倚靠在阮元泽温暖如春的怀抱里,她闻着他身上干净清新的芳草味道,身心莫名地安宁下来。
阮元泽明眸含笑,他低眸刹那,软玉般的清润流光浮动眼角。
“好,只要妃儿喜欢便好。大哥先去向皇上辞行,你先在马车上等候大哥。”他抱着沐非缓缓走下二楼。
夙北辰蓝瞳微微变色,他凝视着沐非朱唇边上的那淡淡的笑意,看着她倚靠在阮元泽怀抱中的那舒然表情,他冰蓝色的光芒蓦然缩紧了。
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一道诡异而离奇的光色,蒙上他的蓝瞳,氤氲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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