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弥漫的药味一下子就让素心看出端倪,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却没有捅破,一如她和云瑶之间的约定。
素心只在云瑶她们屋子里停留了一盏茶的功夫,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提点的也提点了,便转身离开,没有耽搁,剩下的事情交给云瑶她们自己解决。
她虽与云瑶又交易,可不代表事事都要掺和,若有了她的提醒,这一劫她们还躲不过去的话,那也只能当她看错人了。
自此以后,云瑶和陆映泉过的小心翼翼,每每熬药也要等到夜深人静,陆映泉喝完了药,剩下的药渣子也被云瑶通通倒进了茅房里,任凭谁也查不出什么。
约莫五日后,陆映泉的小日子也结束了,正巧轮到她和云瑶休沐,不用当差,她正在院子里清洗自己的月事带,而云瑶在房间里整理衣裳,却听到外面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直奔这个院子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了云瑶,她从屋子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怎么回事,便看见月姑姑领着碧水,身后跟着几个婆子,还有掖庭宫里其他轮到休沐的宫女们,一涌而入。
“来人呐,先把云瑶和陆映泉给我抓起来,剩下的人给我搜——”
月姑姑在院子里站定,手一挥,朝着身后的婆子们吩咐着,声音中充满了威严。
云瑶和陆映泉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任由两个婆子将她们抓着,动弹不得。
“轻点儿——我们又不跑,那么大劲儿干什么!”陆映泉被那婆子弄疼了,便不由得一阵抱怨。
“她们的力气可大了,当初我在水牢就经历过。”云瑶说道,“原本以为还得再等一些日子,可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憋不住了。”
“那个香囊……”陆映泉看见月姑姑指挥着人进入她们的屋子,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只要没有证据,一会儿问起来随便编个理由,丢了也好坏了也罢,怎么都好,反正月姑姑又不敢真的去搜胡医正的屋子。”云瑶凑在陆映泉的耳边,低语着,“只要她们拿不住咱们的把柄,就算香囊真的在胡医正的手中,那也无妨。”
“多亏了素心姐姐,否则咱们这一次,可得遭大劫。”陆映泉点点头,如此说着,语气中充满了感激。
听陆映泉提起素心,云瑶便不由得想起前几日晚上,素心来她们屋子里的事情。
素心前来,并不为别的,只为提醒她们,碧水白日里进过她们的屋子。
碧水偷偷进来,一准儿没好事,她们先是怀疑碧水偷了她们的东西,细细检查之下,发现只有陆映泉丢了个香囊,而后再一查看,却发现这屋子里不仅少了香囊,还多了个玉扳指。
与那玉扳指放在一起的,还有胡医正写给陆映泉的信,那信上丝丝情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恋慕映泉。更有甚者,胡医正在书信中提及交换定情信物一事,并言及映泉的香囊绣的极好,他很喜欢。
云瑶何等聪明细心,结合这书信仔细一推敲,便明白定然是陆映泉与胡医正之间联络的方式被人察觉了,对方想利用这种方式,假冒映泉的名义与胡医正书信往来,然后嫁祸映泉,给她安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只是,这法子虽好,可对她们来说却无用,毕竟她们已经提早一步察觉,并且有了准备。
玉扳指已经托付给小印子悄悄还了回去,至于香囊,虽然还没拿回来,可月姑姑也没权利去胡医正的房里搜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那么对映泉私相授受的指控便是纯属污蔑。
也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也许是因为有云瑶在身边,亦或者是笃定月姑姑不能把她们怎么样,陆映泉此番没有之前那般慌张,而是和云瑶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月姑姑搜出个结果。
那几个婆子进了屋以后,在里面一通胡乱捣鼓,把云瑶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衣裳全都弄乱了,可也没找出什么东西。
“禀月姑姑,并未搜查到任何可疑物件。”那几个婆子走出来,站在月姑姑的面前,开口说着。
“什么?没搜到?”碧水听了这话,立即惊讶起来,“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陆映泉和胡医正鬼鬼祟祟,两人在御花园的树林子里交换定情信物,陆映泉给了胡医正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杜鹃花,而胡医正却是给了陆映泉一个祖传的玉扳指!”
“我说今天好端端的,怎么又来搜我们屋子,原来是你告的状!”陆映泉听了碧水的话,便与之争锋相对,“你编瞎话也得有个谱吧,我什么时候与胡医正鬼鬼祟祟了?你说我与他交换劳什子信物,你也得拿出证据来呀!”
“证据就在你屋子里!那玉扳指肯定被你藏在屋里了,我进去搜,搜到了你就别想抵赖!”
碧水不等月姑姑发话,便抢先开了口。她笃定是这几个婆子没认真找,因为此事是她一手办成的,那香囊和玉扳指也是真真切切交换了的,一定有蛛丝马迹可以寻出来。
然而月姑姑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被婆子制住的两人,看着云瑶淡漠的神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始至终云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不太正常!往日陆映泉有什么为难,云瑶必定是挺身而出,分条列项地证明两人的清白,可今日她什么都没说,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因为她笃定月姑姑什么证据都找不到,根本不用多说什么。
月姑姑的心开始下沉,当婆子们出来禀告结果的时候,她就知道,此事定然又会不了了之,说不定这一次连碧水都要折损进去。
可她来不及阻止碧水,因为碧水已经冲了进去,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碧水将玉扳指和胡医正的书信放在陆映泉的衣服里面,不管是谁的衣服,她将那些原本折叠整齐的衣裳一件件抖开,希望从里面蹦出个玉扳指,或者是那封书信,可她抖完了所有的衣裳,却也没能找到。
柜子里,床铺下,妆奁中……只要能藏东西的地方,碧水都没放过,可她还是找不到。
“你到底找到了没有?有证据就赶紧拿出来,没有证据却在月姑姑跟前胡乱告状……”陆映泉冲着屋子里喊着,话没说完,却忽然转头,看着月姑姑,朗声开口,“姑姑,我陆映泉清清白白,却平白无故遭人冤枉,还请姑姑为我做主!”
屋里的碧水听到陆映泉的话,便跑了出来,一脸愤恨的表情,看着月姑姑,却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找到。
“既然没找到,此事便罢了,碧水没看清楚就胡言乱语,回去自己去领二十大板,罚三天不许吃饭。”月姑姑深吸一口气,有心想保住碧水,于是想大事化小。
“月姑姑!”云瑶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月姑姑听到云瑶的声音,心中猛地一紧,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云瑶,生怕从那张樱桃小嘴里说出什么让人承受不了的话来。
“何事?”月姑姑佯装镇定,问着。
“此事决不能就此算了!”云瑶看着月姑姑,态度虽然恭敬,可脸上却不见一丝谦卑之色,她再次开口,“碧水诬陷映泉,构陷胡医正,意图毁他二人清白,此其罪一;碧水在月姑姑面前搬弄是非,害的姑姑险些背上冤枉好人的罪名,此其罪二。像此等既不友善姐妹,又不敬重姑姑的宫女,决不可轻饶!”
“云瑶,你——”碧水听着云瑶的话,几乎都要被气炸了,她指着云瑶的鼻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姑姑和其他人也被惊呆了,她们没想到,平常闷不吭声的云瑶,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碧水这件事,往小了说,便是她没看清楚误会了;可往大了说,却是故意构陷,栽赃嫁祸。这两条罪名安在她的身上,如同两座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云瑶知道月姑姑想保碧水,可月姑姑越是想息事宁人,她便要将罪名说大,当着这么多宫女的面,月姑姑若还要偏私,那就是让所有人寒心了。
这些宫女原本应该是被碧水鼓动来看好戏的,想看着陆映泉出丑,顺便拖她下水。可如今却叫碧水自食恶果,因为有这些宫女在,月姑姑根本无从偏私。
“那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月姑姑心中气急,可却又不能为了碧水与云瑶争辩,便只能打碎了牙网肚子里咽,一字一顿地问出这句话。
不过,月姑姑这样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既然云瑶想拿碧水出这口气,那就让她出。只要她敢说出惩罚碧水的方法,那她也就处于劣势。
因为她说的轻了,于碧水无关痛痒,于她自己又无法解恨;若说的重了,难免在其他宫女的心中留下个恶毒的坏印象,对月姑姑日后行事大有裨益。
“云瑶不过是个三等宫女,不敢妄言,相信此等恶人,姑姑心中自有明断。”云瑶心中冷笑,又将这皮球踢了回去。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月姑姑想给云瑶设套,却反被云瑶套住。
云瑶这话,表面上是在说自己人微言轻不敢乱说,请月姑姑做主,实际上却用“此等恶人”四个字,给碧水的行为定了性。
若月姑姑罚的轻了,与碧水“此等恶人”的行径不符,难以服众;若月姑姑罚的重了,便等同于自损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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