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承乾宫里坐了半日,陪着佟若飞用了晚膳才出来。快回到自己所住的储秀宫时,迎面走来一个小太监,对着王恬如见了礼,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你随本宫去吧,其他人就先回去。”王恬如听完小太监的话,转身对自己随侍的姑姑阮瑗道。
“你们先回吧,娘娘还想去御花园走走,你们就不必跟着了。”阮瑗又转身对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们说了,这才扶着王恬如往御花园去了。
储秀宫原本就离御花园近,片刻间主仆二人就到了相约的地方。
王恬如对着阮瑗扬了扬手,阮瑗立刻会意,走开了一些,躲在暗处查看四周的情况。
王恬如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角落里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淑惠太妃。见了礼,淑惠太妃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一直以来,哀家都觉得你是个坚强的人,没想到这一次却令哀家失望了。”淑惠太妃看着王恬如依旧是一幅毫无精神的模样,微微摇头,叹道:“这宫里,你死我活是生存法则。只要你有所求,必定要争,而成王败寇再正常不过了。哀家本以为你在佟贵妃身边能学得她的好,却不想你连人家的皮毛都没领悟到。穆贵人之死,在那样的情况下已经成了定局,她若不死,牵连更广。”
“是恬儿不知轻重,贸然行事,才导致了今日局面。”王恬如心中愧疚,这些天她恍恍惚惚,总觉得自己对不住纳喇穆清。若非自己一时冲动,也不会令她走上必死的道路。
“你是有错,可也不能一味的自责在自己的错误里面。”淑惠太妃提点道:“你要想为她报仇,就应该先明白,真正照成这样局面的人是谁。悲伤会使人堕落,而仇恨却会助人成长。事已至此,你该让自己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件事,甚至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
“恬儿愚昧,望太妃娘娘能指点迷津。”王恬如眼眶中含着泪水,没想到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听见淑惠太妃这一番话。一直以为淑惠太妃只是利用自己,本想着往后跟在佟若飞的身边久了,自己有能力便摆脱她。可万万没想到,今日之事佟若飞不在意,反而是淑惠太妃愿意教导自己。
淑惠太妃并没有教她怎么做,只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顺治十一年五月,博尔齐吉特.星轩和博尔齐吉特星阑姐妹二人一同入宫。带着懵懂与期待踏入了紫禁城中,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埋葬她们一生的所在。
六月,星轩被被册立为后,星阑却仍旧只是没有封号的庶妃。星阑被人遗忘在深宫,遥遥无期的盼望皇帝有一日能宠幸她,直到最后皇帝逝世,她才肯从梦中醒来。
而册立为后的星轩,也只空有皇后的身份,从不受帝王的宠爱,甚至与皇帝之间生有隔阂,素来不睦。
两年后,董鄂氏入宫初封为贤妃,仅三个月便晋封为皇贵妃,越级晋封,宠冠六宫。今日的莼兮都不及董鄂氏恩宠隆盛,董鄂氏自入宫以来,皇帝几乎日日与她在一起。顿时,六宫粉黛无颜色,诸多嫔妃都成了摆设。
又过了两年,因为太后不豫,皇帝谴责星轩礼节疏阙,欲废后。幸好太后下旨,星轩才得以保住了自己的后位。
在这样寂寞的岁月里,星轩和星阑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宠爱另一个女人。谁都无法夺走她哪怕一丝一毫的恩宠,哪怕用尽心思也没能让皇帝多看她们一眼。
还好,这样的日子是短暂的,那年秋天,董鄂氏终于病逝,结束了一生的独宠恩爱。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她们以为可以迎来曙光的四个月后,皇帝也随之病逝。
星轩被尊为仁宪皇太后,而星阑仍旧是宫中可有可无的庶妃。新帝继位的十一年后,星阑才被封为淑惠太妃。
这样漫长的等待,才等到了这样的尊位。星阑心中的痛苦,比之如今后宫里大多人都要多。
漫长岁月里,她心中累积的并不仅仅是对先帝宠妃的痛恨,恨她夺走了她丈夫的宠爱。其实她知道,那本就不会属于她。哪怕没有董鄂妃,皇帝也会恩宠别人,而不是这个长的与被自己厌恶的之人相似的女人。
星阑最恨的,是与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明明是同一天入宫,明明长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她们之间永远都千差万别。
未入宫时,她不是长女,所以不受重视。入宫之后,星轩为后,她却只是如同小妾一般的庶妃。十几年里,星轩从皇后变成了太后,是大清位高权重的女人之一,但她仍然只是庶妃,与其他的庶妃一起,住在寿安宫里,不见天日。虽然她们同样不受自己丈夫的喜爱,可星轩却有昭圣的提点,让她稳坐后位,让她独享皇太后的一切。这些,都是星阑渴望而终生不得的。
王恬如万万没想到,淑惠太妃竟然经历了这些。孤寂无望的日子,才是最为煎熬。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旧过了二十几年。
“你觉得当初董鄂妃真的是病逝的么?”淑惠太妃苦笑:“在这冰冷的宫墙里,她独享了后宫所有女人的疼爱,夺走了所有女人的幸福。谁能容得下她呢?”
王恬如愣了,看着淑惠太妃的模样,若有所思。
“你们觉得今日宜嫔宠冠六宫,得皇上宠幸,还得老祖宗的另眼相待。”淑惠太妃自嘲一笑:“可你们却没看到过当初董鄂氏独宠六宫的模样。那才是真正的难熬。太后不过看到宜嫔穿了一件与董鄂妃相似的袍子,就那般针对她,你可想当初我们的痛。”
王恬如呆呆的望着地上,脑子里不禁想象起那样的情景。她跟在仁宪皇太后身边也这么几年了,的确知道仁宪对莼兮的厌恶。
“你倘若连敌人都不知是谁,又要向谁报仇呢?即便你知道了敌人是谁,冲动盲目的动手,又怎能达成你的目的?或许,还要赔上了自己。”淑惠太妃语重心长的说:“你要明白,在这后宫里你要先有命,才后有荣华。你求一生平安,又想要富贵安康,那就必须看清楚什么路你可以走,什么人你可以利用,而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哀家苦了这一生,心里的痛早就不痛了,可那份执念却是让我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王恬如明白,淑惠太妃口中的执念正是击败仁宪皇太后的那份心。或许,仁宪皇太后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对她有着这样的怨恨。
她可以不恨别人夺走幸福,可以不恨孤独寂寞的深宫生活,她唯一恨的,是皇室对自己的不公,是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王恬如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该怨恨的是什么,该是人?还是命运?但是,她明白了自己该忍,该等。冲动,不一定会让敌人受创。
她想起早前佟若飞与她提及瑾瑜的古怪,或许她应该弄明白,整件事情的始末。
倘若没有她的冲动,纳喇穆清也不至于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她了。
见王恬如沉思,淑惠太妃才微微一笑:“看来你明白了。”
而此时的长春宫里,瑾瑜确实满心的欢喜。
对于她而言,这一连串的死亡,都是值得高兴的。
她不必再看到李碧春那嚣张的嘴脸,也不必再看到纳喇穆清抱着小阿哥在御花园玩乐。她动动嘴皮子,丢了一个侍卫,换回的却是这样大的收获。
原本,她还想着要拉王恬如下水,没想到纳喇穆清竟然一人担了下来。不过,也无妨。来日方长,她总会让那些她不喜欢的人,得到最悲惨的下场。
杜若随侍在侧,看着她此时的高兴,也陷入了沉思。
自从她到长春宫来了以后,瑾瑜对她很是信任。虽然没有事事都告知于她,可却专心的教导她。自然,所教的都是这些年来,她自己的亲身经验。
瑾瑜似乎真的是想要利用她,得到皇上的青睐。
只是,杜若一直没能看明白她的内心,不知道她每天都在盘算着什么。日日跟在她的身边,连前些日子韩姬入宫来,她都没有机会去见上一面。
她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在裕亲王府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她要做的事情,是否已经成功。
可杜若最最不明白的,是瑾瑜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明明自己离她够近了,可仍旧没能从她嘴里听到一点风声。她日日跟在瑾瑜身边,却不知道她何时安排了这迷局。
杜若只觉得自己还不够心细,没有真正的做到注意到瑾瑜的一举一动。倘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她却一无所知,岂不是仍旧要重蹈覆辙。这一次瑾瑜害的人是李碧春,可谁能保证她下一次又会起怎样的坏心?杜若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一定要掌握瑾瑜的每一个细节,才能不辜负韩姬与莼兮对自己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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