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圣是在二十五日的黄昏离开人世的,她的离开,让紫禁城陷入了一片苍茫。
皑皑白雪堆积在屋檐上,灵堂前玄烨泣不成声。王公贵族们,都入宫守灵,一时间慈宁宫变得异常的拥挤,哭声不觉响彻天际。
走在慈宁宫外的宫道上,韩姬脸色苍白,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她一身素服,不施粉黛,不戴任何首饰。她的身后紧紧跟着雅楠和绛心,她们两个一人牵着一个小孩子,匆忙跟着韩姬的脚步。
转角,韩姬遇见了莼兮,两人见面的那一刻,都不觉泪目。她们所敬重依赖的老人家,再也不会与她们说上一句话了。
昭圣的离去,让她们陷入了沉思中。正如同自己家里亲生的祖母离世一样,她们同样心痛,同样悲愤。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并肩而行。
在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上,前往灵前为昭圣守灵,陪伴她人生的最后一程。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些年来与昭圣相处的重重。那些嬉笑玩乐,那些为棋局愁眉,那些欢声笑语的日子里,她们的存在让昭圣高兴,也同样是她们一辈子不可割舍的恩情。
时间开始倒退,仿佛回到了昭圣还健在的时候。
“来,快过来,陪哀家坐着说会儿话。今儿哀家不要你们陪着下棋了,就许你们陪哀家话家常,听哀家讲故事。”不下棋的日子,昭圣也同样开心。
有时候,昭圣会让韩姬和莼兮讲一些她们在外面遇到的趣事儿,有时候昭圣自己也会说起一段段陈年往事。
从昭圣嫁入皇家的时候,到今日成为太皇太后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几十年间,发生的种种,昭圣都历历在目。她从未忘记过任何一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也从未忘记过每一件与她有关的事情。
从年少时的争宠,到后来争权夺利,甚至为了稳定大清江山与那些男人做斗争。昭圣从不吝啬自己的故事,总是讲得绘声绘色。
昭圣并不介意告诉韩姬和莼兮她曾经做过的错事,杀过的人,怨过的人,恨过的人。因为她要韩姬和莼兮明白,一个女人想要在女人堆里荣耀的活着,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没有哪一个后宫女子的成功背后,是不染鲜血的。
没有哪一个帝王的成功背后,没有暴力的手段。因为,所有仁政,仁慈都是因为有了足够的话语权,有了足够的武力才能够实施的。
韩姬也说起过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楚,可她的经历与昭圣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更谬论是莼兮了,她此生还是幸运的。有爱人的宠,有富裕的生活。
只是,人不可能永远如此一帆风顺。等到有一天,上苍不再眷顾,那么她又该怎么办呢?
“姐姐,这是老祖宗留给你的。”在分别之前,莼兮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锦囊交给了韩姬:“她的叮嘱都在里面了。”
昭圣去世之前,曾经召见过韩姬一次,也曾与韩姬彻夜长谈,为韩姬的将来谋划好。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的老奶奶,吩咐后事时是一样的。
不同于韩姬和莼兮的难过,佟若飞等人虽然也流泪,却并非这般真心。
昭圣的离开,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她们的心中又重燃起了希望,那些曾经被昭圣压制着的朝中之人,蠢蠢欲动。而内廷一向与前朝分不开,昭圣的阻拦也害惨了后宫中那些默默无闻之人。
佟若飞明白,她在这个时候不能再出一点儿错。她只需要等待时机,就能成大事。
章佳初珍的阿玛,以前虽然只是小官,如今有了佟家撑腰,也逐渐走向了朝堂。
不久的将来,佟若飞要让章佳初珍彻底取代莼兮。只要,莼兮没了依靠。只要,莼兮这个人不再存于世间。
当年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阻碍了她的路,她拼命算计才总算有了一席立足之地。
很快,很快她就可以登上她梦寐以求的宝座。
回承乾宫的时候,佟若飞特意绕行,先去了坤宁宫。
这里,是她做梦都想住进去的地方。这个象征着凰权,象征着最高权利的地方。
“娘娘,咱们如今只需要耐心等待,很快娘娘就会从承乾宫迁居这一处了。”怜雪笑道。
佟若飞回身,狠狠的抽了怜雪一个耳光,恨铁不成钢的说:“胡言乱语,你跟着本宫这么多年,竟然还不明白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么?你如此笑颜,倘若有心人看见,本宫也救不了你。”
“皇贵妃这话倒是没错,贱婢,在太皇太后大行不足三日就有了这番笑颜,此乃大不敬。在坤宁宫前胡言乱语,更该乱棍打死。”佟若飞怎么也没想到,在坤宁宫前竟然会遇见马佳以晴。
佟若飞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挑衅。方才她打骂怜雪不过是一时气愤,但自己的奴才,绝对不容许他人言语。
“荣妃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佟若飞戒备的问。
“皇贵妃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呢?”马佳以晴反问,不似往日柔弱,今日的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胆色。
倘若,当初的马佳以晴也有今日的犀利,佟若飞定然不会由着她去了孝昭皇后那一边,甚至三番五次让僖嫔加害于她。
这样的人,定然是有野心的人。只可惜,直到现在,马佳以晴才敢露出自己的野心。
“何时,荣妃也这般伶牙俐齿?”佟若飞冷哼道:“本宫竟是不知,本宫做事还需要与荣妃通禀?”
马佳以晴面不改色,依旧淡然:“自是不敢,只是娘娘为何来此,你我心知肚明。只是我要提醒娘娘一声,娘娘的野心,不要太过明显才好。得不偿失,娘娘该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没等佟若飞反应,马佳以晴已经率先转身离去。
怜雪被佟若飞的一巴掌打得现在才缓过神来,啜泣道:“娘娘恕罪。”
“得了,量荣妃也不会把今日你的言行说出去。倘若她真敢说,本宫定然让她为你陪葬。”这么些年,佟若飞自问不会看错人,却唯独忘记了人是会改变的。
她这些年都只注意着与莼兮亲近的云月等人,却是忘记了,这个曾经德蒙皇帝多年恩宠的女人,其实也有手段,并不是只空有皮囊而已。
“娘娘今日又是为何?”一直跟随在马佳以晴身边的太监明诚有些看不明白她今日的举动。如此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不是让佟若飞生疑,甚至可能让佟若飞转而对付她么?
马佳以晴望着天空中躲在层层云朵背后的太阳,从容的说:“本来还以为宜妃可以把皇贵妃拉下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有动静。如今,老祖宗离开了,没有了庇佑,宜妃的将来还未可知呢。倘若她们两个争,是皇贵妃赢了,那我往日与宜妃亲近,便是犯了她的大忌。今日故意在她面前表明,也是为了让她知道,本宫不再是以前的荣妃了。本宫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今日本宫拿住了怜雪的把柄,也是卖给皇贵妃一个人情。谁都不傻,都知道做什么才对自己有利。皇宫中,多一个同盟,可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本宫不能再把希望都寄托在宜妃身上,总要有个后路才是。”
明诚才算是明白了马佳以晴的用心,不由又对她敬佩起来。
“本宫不得不为三阿哥的将来作打算,只有本宫成事,才有三阿哥的安定。”马佳以晴疾言厉色道:“本宫不想为人鱼肉,只能自己筹谋。这么多年被人算计的日子,本宫过够了,不想任人宰割而不知反抗。”
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从纳喇艳慧背叛佟若飞的那一刻,她就该明白,紫禁城是一个胜者为王的地方。没有心计,如何能活?
“娘娘英明。”明诚坦言,他确实很佩服今日的马佳以晴,与以往的她截然不同。
以前,即便是看破了别人的诡计,马佳以晴也只会防备,只会躲避,而不会想要先下手为强。或许,从僖嫔被关进冷宫的那一刻,让马佳以晴清醒过来。
“说起来,也要感激宜妃,若不是她,本宫又怎会醒悟,权衡利弊,为自己和三阿哥的将来做打算。若非有机会协理六宫,本宫又如何体会大权在握时的快感?又怎会明白,权利真的是个好东西。”马佳以晴坚定的道:“再过不久,我的梦瑶就要出嫁了。届时,能否为梦瑶寻一个好的夫君,也需要依仗本宫在宫里的权势。”
“梦瑶格格定然会嫁一个如意郎君的。”明诚恭维道。
“这是自然。”马佳以晴提起梦瑶,眼里闪过一丝温柔,转眼又想起一事,便问:“对了,本宫要你办得那件事,如今办得怎样了?”
“娘娘放心,一切都在娘娘的计划之中。如今,只等时机成熟,那条鱼儿就会自动上钩的。”明诚回道。
马佳以晴闻言,心中一喜。如今,她只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享其成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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