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佟若华的故事,莼兮才明白,原来世间女子皆愁苦。没有谁的一生是安宁而幸福的,在那些表面的光环之下,都是无声的苦闷。
看着佟若华声泪俱下,莼兮忽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与平日里自己见到的不同。她不再是那个耍小姐脾气的华嫔,没有了盛气凌人的架势,她只是一个内心痛苦,可怜的小女人而已。
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水,佟若华问莼兮道:“不知娘娘听我说了这么多,可是愿意与我合作呢?”
莼兮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听见佟若华主动提出合作,明明该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即便有了交集也该成为仇敌,却在此时有了共同对抗的心。
莼兮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看着佟若华的脸,分析她此事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直觉告诉她,佟若华现在没有撒谎,她的肢体动作,表达语言的语气状态,也都不像是在撒谎。但是莼兮也不敢冒然相信她,毕竟她们从未对彼此真正了解过。
见莼兮沉默,佟若华无奈一笑,知道莼兮不会这样轻易相信自己,毫无保留的说:“娘娘大可信我一次,不论成败,不论结局如何,对娘娘来说,都是不打紧的。倘若我只是为了接近娘娘而编造这么一个故事,也太没有必要。我佟若华再不堪,也不会撒这样的谎。”
莼兮依旧没有说话,可她的心里却一直在分析。没错,佟若华即便真的不撒谎,这个故事也有可能是真实的,却也有可能是个陷阱。
佟若华有些着急了,今天表面上虽然是莼兮邀约她的,实际上是佟若华自己找上门的。那天刁难静好,就是为了引起莼兮的注意。这些天来,她受尽恩宠,却在佟若飞面前毫无避忌,惹得佟若飞厌烦,正是因为想让莼兮注意到她。
“或许,我该告诉娘娘,静嫔当初险些失身,正是我导致的。”莼兮还在深思,就听见佟若华自己开始爆料了。
莼兮一愣,佟若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又接着说道:“当初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并非真的嫉妒静嫔,不过是看不惯她那假惺惺的模样,想要教训她一下。”
“可是你的教训,险些要了她的命啊。”莼兮终于开了口。
佟若华却不以为然,只是说:“我没想要她的命,也不可能真的那般狠辣。毕竟我与静嫔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仇恨,我又何必要闹出人命呢。我当时只是想诬告静嫔与侍卫有染,传一些流言蜚语出去,败坏她的名声,让她遭些罪而已。”
原来佟若华竟然是想坏了静好自入宫以来便拥有的好名声,却不想事情闹大,竟然发生了道德败坏之事,惹出杀身之祸。
“可是,我的心思被敬嫔知晓,她便引导出了静嫔失身的大事。”佟若华又道。
莼兮没想到这件事情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曲折,原来真正导致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的竟然是王恬如。只是,她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如此说来,你不仅仅是对皇贵妃怨恨,也同样对敬嫔不满。”莼兮肯定的说。
佟若华也不否认,反而点头说:“我想要摆脱敬嫔的控制。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敬嫔便自诩与我站在同一阵线,凡事都要压我一头。我不想再受制于人,也不想沦为宫廷争斗的牺牲品。我虽然是佟家人,却并不想为了佟家牺牲我的一生。何况,我入宫以后的所作所为,早就让皇贵妃对我嗤之以鼻,觉得我不堪重用。如此,我也多了时间,勉强得了自由。可是,在宫里的日子,我并没有很开心。因为我入宫,是为了争宠,为了佟家挣得荣耀,代替皇贵妃生下皇上与佟家的孩子。除了因为佟家回归满洲,我受了些恩宠,在佟家人眼里成为了有用之人以外,我便只能活在皇贵妃的阴影里面。因为,除了孩子,皇贵妃什么都有,她的一切都是佟家人希望我拥有的。而我,不想这样活着。不想沦为一个生育工具,也不想成为皇贵妃达成目的的垫脚石。”
“说了这么多,华嫔最终想要的不过是安定的生活,是想要摆脱现状了?”莼兮忽而一笑,原来一个人的愿望竟然这般简单。
“不,我想要的不仅仅是摆脱现状,摆脱敬嫔的控制,摆脱皇贵妃的阴影。”佟若华斩钉截铁道:“我想要的,还有佟家人的信任,我要成为他们唯一的倚靠。”
“你下定决心了?”要成为佟家人唯一的倚靠,便只能除掉现在的倚靠。而那个倚靠,正是佟若飞啊。佟若华不仅仅是想要对付佟若飞,更是想要她的性命啊。
可莼兮想起佟若华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便又觉得可以理解了。佟若飞不死,佟若华永远翻不了身。即便得宠,即便有机会生下一儿半女,也终究只能成为佟若飞的陪衬。更何况,她现在怕是连生育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是,我早就下定决心了。在入宫以后每过一天,我的决心就更加的坚定。”佟若华心坚石穿的模样,终究还是打动了莼兮。
没错,莼兮动摇了。即便她现在没有完全相信佟若华,却也想要赌一把。人心难测,莼兮直觉的认为佟若华今天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她愿意一试。
“那么华嫔想要怎么做呢?”莼兮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不愿流露出自己的感情,她不想让佟若华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化,因为她至少要表面的平静,才能掩饰自己不那么镇定的内心。
佟若华拉过莼兮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两个字。凭着感觉,莼兮认定她写的是“琥珀”二字。
琥珀,这两个字熟悉而陌生
一时间,莼兮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莫名其妙,狐疑的看了佟若华一眼。
佟若华解释道:“她是位格格,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只是生母犯下大错死去,从小被养育在寿安宫里。”
“寿安宫?”莼兮纳闷儿,她怎么想不起寿安宫里,还有一位琥珀格格?
自莼兮入宫以后,宫里发生的事情,她十之**都是清楚的。一位格格的出生及成长,莼兮没道理不知道。如此看来,这位格格应该是在莼兮入宫之前出生的,至今少说也有十四五岁了吧。
“宜妃可还记得起去年正月十五的时候,老祖宗宴请各宫妃嫔以及皇亲贵族中的女眷,当时有一位纤弱的格格在宴会中不胜酒力,昏睡过去,最后被抬了出去。”佟若华提醒道。
莼兮努力的回忆起来,那一场宴会莼兮坐在最前头,是在玄烨身边的。当时确实有这么一桩事,只是因为距离隔得远,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不过醉酒而已。所以莼兮也没放在心上,当时也只是与玄烨顽笑了一句,便又饮酒作乐去了。
“那位醉酒的格格便是琥珀。”佟若华道:“而她的生母,正是布贵人。”
“布贵人?”莼兮又努力的回想起来,隐约想起,当初马佳以晴所生皇子长生溺死时,舒袖被杀,查来查去,最后是冷宫一位宫女所为。而主谋正是因为疯病被打入冷宫的布贵人兆佳金玉。当初的事情,着实是怪异,只是当时布贵人已经疯了,后来又被处死,事情也就此了结。
今日,佟若华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我曾暗中查问过,布贵人是怎么死的。”佟若华又道:“只是我当时毕竟不在宫里,所闻也都只是道听途说。相信娘娘应该清楚布贵人被处死的始末,也相信娘娘明白,那件事情的背后,主谋究竟是何人。”
“什么意思?”莼兮不露声色的问。
“宜妃觉得,当初为何会让布贵人来做替罪羊?”佟若华反问。
这个问题,莼兮当真从未想过。关于兆佳金玉,莼兮知之甚少,一个在她入宫前就被打入冷宫的人,她又何必去了解。当时事情发生以后,只觉得因为兆佳金玉身在冷宫,又是个疯子,所以才会被人利用。可今日佟若华提起此事,便让人生疑了。
“难不成,布贵人与皇贵妃也有纠葛?”莼兮疑惑道。
佟若华摇摇头,只说:“这事儿究竟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曾经听怜雪和我那位姐姐说起过此人。当时我也是偷听到的,并不了解当中的内情。景仁宫里,大都是她的亲信,我也不敢追查。今日说与宜妃娘娘你,也是想要从宜妃这里找到答案。”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一桩陈年旧事,何苦要追查呢?”不过捕风捉影,过去的事情是最不容易查问明白的。仁孝皇后之死,便是如此。
“可是,宜妃还有别的法子吗?”佟若华反问:“现在皇贵妃稳居优势,她已经是高枕无忧,只需等待时日,便会有朝中大臣提出封后之事。她多年的夙愿也就达成了。这个时候,宜妃还觉得,她会多生事端,来对付你们么?倘若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抓住她的把柄,还不如翻一番往事,或许会有收获。”
莼兮忽然笑了,她以前确实是小看了佟若华。一个想要挣脱束缚的人,脑子也一定要好使。没错,莼兮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拿捏佟若飞的把把柄,又怎能寄希望于现在短短时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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