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祖宅。
温简言这是自来到黎家后,第一次参加黎家的大规模祭祀。
不聚还不知道,黎家一大家子也真不少。
只是黎家向来不似南宫家那样抱成一团,各有各的生活。
随着黎霆安顿后,接下来是惯常的一顿烟火饭。
四个大桌,上的菜都是一些素菜小荤,不见平时的大鱼大肉。
但没有一个人有异议,毕竟这是祭祀前的习俗,对祖先的尊重。
大家都平平静静地吃饭,饭席间推杯换盏,气氛融洽。
是一种介于陌生人与亲人之间的疏离感。
温简言接受度无比良好,斯斯文文地用餐,就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可还是有无数道目光扫过了他,以及回荡在耳边的窃窃私语。
坐在他旁边的黎弈添皱了皱眉,表情越发凉薄。
……这些人真是长胆子了。
连他们家里的珍宝也敢轻视。
温简言在桌下拍了拍他的腿,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黎弈添这才收敛了几分,但还是暗暗警告地看了年轻的那几人一眼。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们这么这样说小哥哥呢?”
是一个摇头晃脑地小女孩,三四岁大,胖嘟嘟的可爱,此刻一脸的不满。
她的眼中满是天真和真诚,温简言看向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刚想开口问问这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便被一个女子告罪,直接抱起来,带走了。
他的眼中划过一缕惋惜的笑意。
黎弈添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眸光微沉:
“那是黎家二支三爷的遗孤,黎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温简言扬起嘴角,带笑,轻吟了一句。
生活处处有星空。
再多的不堪污浊,也能找到真诚的微光。
用完饭,天色将晚之时,大家按一家一家的顺序,来到庙里祭祀。
黎霆拿着三柱香,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
然后是黎弈添,黎秋……
到了温简言之时,人群忽然有些骚动。
温简言迈出的步子微微一顿,望向黎霆。
黎霆皱起眉,语气坚定:“上来。”
温简言眉眼微松,接过黎霆手中的三柱香,认认真真地鞠了三躬。
下去的时候,能感受到人群中有不忿的视线扫过自己。
他终于忍不住蹙起眉。
好脾气可不是好欺负。
连黎霆都允许了他的参加,凭什么他们还能议论纷纷?
他虽是心中生了些怒气,但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垂下视线,不想再去开口。
祭祀结束。
黎霆与黎秋留在庙里收拾,黎弈添牵着温简言的手,经过僻静的小路,回自己的院子。
忽然,听到两三人偷偷摸摸地议论声。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私生子,怎么黎叔就那么认可他?”
“领回来的私生子,怎么可能不宠爱?我还是惊讶,居然黎弈添都维护他,他到底有什么通天本事?”
“呵呵,也就这样罢了,不过是黎叔养的一条狗而已。”
轻蔑的言语入耳,黎弈添的眸光瞬间冰冷。
温简言皱了皱眉。
真是讨厌。
黎弈添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温简言却攥住了他的手腕,无声摇了摇头。
没必要。
没必要去计较。
黎弈添愣了愣,目光坚定地想要过去。
温简言却抓得很紧。
该怎么想的人,你是阻止不了的。
他已经是这样的一个身份,再怎么阻拦也拦不住漫天污秽流言。
今天黎弈添能关注黎家人的嘴,明天外人的嘴也靠他去管吗?
黎弈添目光望着温简言,所有的尖利都慢慢化成了无奈。
他不再坚持。
温简言笑了笑。
忽然,两只耳朵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住。
他微微一惊,看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满眼的认真,无声对他说着:
不要听。
不要去听。
你不是。
少年的神色是那样的澄澈剔透,那一直以来的深沉消散,只留下赤忱的温柔。
温简言的眼眸泛起微红。
他的心忽然漫出无边的暖意。
长久以来的壁垒轰然倒塌,他垂下视线掩去泪光,无声唤道:
哥哥。
只是可惜,黎弈添的视线落在了远方窃窃私语处,眼底闪过一道厉色,而没注意到温简言刹那的失态。
而当他收回视线后,温简言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温雅,微笑着仰头看他。
黎弈添察觉出了几分异常,皱了皱眉,但没有问。
温简言不想说的事,他也不会强求。
行远了,他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我说过,作为黎家人,你永远不必低眉,更不必忍让。”
温简言平静地望着他,道:
“我不是忍让,也未必是包容。”
只是世界以恶吻我,我何必一定要理会他呢?
恶意不必在意,珍视善念即可。
想到用饭时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温简言本还有些不忿的表情终又染上了平和笑意。
“不在意而已。”
“而且,我确实不太希望,你因为我跟他们起冲突。”他诚恳道。
“这会让你在黎家为难。”
这会让我觉得我欠了你一个情。
不知道怎么还。
这话让黎弈添有些不悦,他攥着温简言手腕的手猛然收紧。
温简言无奈地去看他。
黎弈添深深吸了口气:“没事。”
送温简言回了房间,黎弈添道了声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半夜里。
“嘎吱”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
少年眸眼冰凉,漆黑地就像打翻了墨坛。
“我们一个一个来清算。”
第二天,温简言奇怪地发觉不少人看自己的视线都敬畏了许多,甚至还有人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温长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黎弈添在他身侧无声弯起嘴角。
谁叫他护短,听不得别人说他。
既然他会觉得亏欠,那他大可不必让他知道。
黎秋在那边招了招手:“哥哥,小简言,我去找韩姐姐了!”
“韩小姐来了吗?”温简言扭头询问他。
韩似水说会在送韩倩回家后来找黎秋,算算时间确实应该到了。
“嗯嗯。”黎秋点头,“我收到传信了。”
“我想先去拜访一下啦。”
温简言扬眉:“我也一起去一趟。”
黎弈添眉头微动。
最后,一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药王谷。
因为接下来的旅程黎秋不适合跟着奔波,黎霆便决定提前先在药王谷先送黎秋出发。
十五岁出发前,由父母为其行及冠之礼。
第一步,束发编红线。
黎秋坐在镜前,黎霆嘴角噙着笑容,为她一点一点束起头发。
温简言好奇地凑在一旁看:
“姐姐,这也是大家的习俗吗?”
“嗯。”黎秋点了点头,笑容美好。
“束发编红绳,代表的是父母对儿女的美好祝福,以及放不下的挂念。”
“这根红绳,会在二十二岁时,被自己取下,象征着少年已经长大,从此懂得责任与担当。”
“小秋,你真的长大了。”黎霆拿起红绳,为黎秋编起头发,语气有淡淡的感叹。
远处,黎弈添望着黎秋,视线里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祝愿。
他的妹妹,也该有自己的天空。
“好啦,起来喽!”黎霆松开手,双手搭在黎秋的肩膀上,对着镜子,笑容温厚。
黎秋的眼悄悄湿润了。
第二步,稚子敬高堂。
黎弈添安静地为黎秋斟上一杯茶,随后道:
“你身体不好,便以茶代酒吧。”
黎秋有些不高兴地皱了下眉,但还是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点了点头,拾起酒杯。
随后冲向黎霆,恭恭敬敬地在堂上跪下:
“父亲,女儿敬你。”
而后,一饮而尽。
温简言忽然感受到手上温烫,他抬眸望去,才发现。
原来是黎霆落了泪。
第三步,临别相对饮。
黎秋保持着直跪的姿势,又为黎霆奉上了一盏酒。
黎霆缓步走上前,蹲下身,扶起了黎秋,忍住自己的哽咽。
接过黎秋奉上的酒盏,然后饮尽。
他的小太阳,终究是长大了。
最后一步,送子至远乡。
黎秋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药王谷的门口,黎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
“去吧。”
黎秋最后深深向黎霆鞠了一躬。
“父亲,谢谢你。”
谢谢你明知我难行他方,仍旧给予我这样的一场仪式。
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病重的我。
谢谢你……父亲。
一旁的黎弈添看着她,竟也生了些许泪意。
黎秋看到了,哑然失笑,奔至他身前,抱了抱他:
“好啦,别伤心,我先出发了哦,哥哥。”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也有些哽咽了。
最后,她蹲下身抱了抱温简言,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请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温简言冲她笑了笑:“不会的,姐姐。”
黎秋眨了眨眼,回以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
她转身,奔向谷外。
与那晚的忧伤曲调相似的词曲忽然唱响,仍旧是一句词,只是不似那时的忧戚。
更像是星火未熄的翘盼。
“长夜里未熄的余烬守护着微光
千年风起将期盼寄予远方山河”
她回过头来,冲他们三人挥了挥手,大喊:
“我走啦!再见!”
然后,她转过身去,背影在视线里缩小成一个点。
就像雏鸟展开双翼,飞向自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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