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苏陌素不能明白,进入平城她尚不足两月,与平城苏府众人也交往甚浅,何至于惹来如此多的祸事,又何至于惹来人如此痛恨。
但是,如果苏陌素不是才与平城众人来往呢?
如果,这些祸事,都不过是迫使屈服的一种手段呢?
苏陌素并没有这个身体之前的记忆,她并不知道八岁以前的苏陌素发生过什么。但是,用假想的方式,苏陌素曾受迫于人,因为她的重生夺舍,苏陌素没有再继续按照指令做事。
对方因此便用越来越激烈的方式来逼迫苏陌素。
撇开前世的思维,如果只是一个真正才八岁的孩子,一定像今日挨打的小福才一样,去找她原本跟随的那个人了吧。
曾祖母、宁氏、柴氏,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要找的人?
苏陌素先去了宁氏的院子。
苏追月和苏清浅都是养在自己母亲面前的嫡女,一个嚣张跋扈、喜形于色,另一个却温和柔婉、难以揣摩。这多多少少,会与她们母亲的性格有关。
走进菀香院,宁氏正坐在亭中喝茶赏花。但那被捏碎拂到地上的糕点,显然表示了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四小姐过来了。”宁氏的陪嫁紫玲小声提醒她道。
苏陌素似乎没有看到宁氏地上的糕点残渣般,朝宁氏俯身行礼,又让知书将篮中的糕点拿出来。
“大夫人,这是小姐特意做了,孝敬您的。”知书略微解释了一下篮中的几种糕点品种。
宁氏强打起精神,往那糕点望了一眼:“做得很漂亮,陌素有心了。”
苏陌素乖巧地笑了笑,示意知书下去。
宁氏见苏陌素这般吩咐,便让身后的紫玲也退下。
“陌素有事?”宁氏今日这般低落,是因为昨夜明明是大爷苏瑞祥歇息她院子的日子。可苏瑞祥却并没有过来。虽然他也没有去任何一个妾室那,但对于迫切想要怀上嫡子的宁氏来说,这已是一个最不好的兆头。
苏陌素点点头,用手指点了杯中的水,在石桌上写道:伯母,我不能说话。
宁氏看清楚苏陌素写的字,她心中竟产生一种微不可查的快意。她过得不快活,对比苏陌素,她却是好的。
宁氏挑眉笑道:“陌素,你应该知道,当日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但你没有做到,这只是一个惩戒。”
苏陌素刻意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慌乱地在桌上写字,却写得不甚清楚。
微不可查的淡香在空气中散发开来。但宁氏更多的是闻到的糕点中的药香:“这糕点做得很好。陌素,你只要把先前允诺的事做好了。我便会替你去求祖母。”
宁氏捏起糕点在鼻处闻,她感觉自己心情要缓解了许多:“怪就只怪你糊涂。当日我明明嘱咐你,让你示好于蔓玖,让她能在二弟面前时不时表现处对母亲关爱的渴望。久而久之,二弟自然会想着续弦再娶。可你却偏偏自作主张,对蔓玖生出了谋害之心。”
宁氏冷哼一声:“也怨不得你,你这年纪如何懂这些。想来也是柳氏教的。你姨娘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农户女能坐上正妻位置吗?二弟允许,老祖宗都不会同意。”
宁氏素知,苏老夫人希望苏瑞文能续弦。但因当年柳氏秦氏入府之事,让苏瑞文与发妻王氏有了间隙,也与苏老夫人祖孙感情受损。因此宁氏才出了这主意。
宁氏原想的是一箭双雕。要知道,就因为二弟续弦的口风流出,她娘家不知对她有多热情。毕竟苏瑞文如今风头正盛,不过短短几年,就从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到了从三品光禄寺卿。
她算盘本打得响亮。一方面在娘家面前得了面子,另一方面更是讨好了婆家祖母。谁知道苏陌素竟将这事弄砸了,宁氏咬她一口的心都有。
望着苏陌素口不能言,只能不断在石桌上用手指写字,甚至写痛了,换一只手指点水的样子,宁氏心中就痛快。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苏陌素的眼眸越来越清亮,她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离开宁氏的院子,苏陌素便去了柴氏的荷风院。
荷风院荷花朵朵,远远便能闻到那阵清香。
同样的糕点,同样的说辞,知书却还来不及将碟子端出,就被柴氏摆手止住了。
“且放着吧。”柴氏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陌素。
其实宁氏既已说出了当初的事由,苏陌素是可以不来荷风院的。但是直觉却告诉她,柴氏此处未必没有意外的收获。
柳氏并未愚钝的妇人。当初在京城苏府,苏蔓玖设计想毁柳氏清白,柳氏不仅没有上当,还选了佛堂给自己搭梯子。若不是被燕红所诱,当日摔惨的人便是苏蔓玖。
既是如此聪明,柳氏又岂不知自己坐不上正室的位置,又岂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设计嫡女?纵是再不济,也要学宁氏的,鼓动别人去做。
苏陌素自己没有察觉到,因她重生以来,柳氏的次次拼力维护,已让她对这个仇人的母亲有所怜惜。
柴氏见苏陌素低着头,只用手指点了水写字,却是收了笑意。
“不觉得迟了些么?那布谷鸟都叫了快两个月了。再热的心也凉了,再好的嗓子也哑了。”柴氏低着头拨弄着手指甲,并不看苏陌素写了什么。
苏陌素却是依旧固执地在桌上一遍一遍地写。
“怪不得你会被赶回平城。”柴氏依旧没有扬起眼睛,“当初找你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你这样蠢笨呢。如今跑到我这处来有什么用。没有达成老祖宗的心愿,让宁氏都视作眼中钉了,寻我还有什么用!”
苏陌素满脸诧异地望向柴氏。
柴氏说话间抬眼望向苏陌素,见到苏陌素满脸的诧异,她脸上的冰霜微微化开。显然,柴氏很满意这种诧异。
“竟是蠢成这样了?明摆着的事,从你进平城开始,你就被菀香院视作了弃子。不然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变得口不能言?”
柴氏吹了一下手指上并未看到的灰尘:“书院起火,你不会以为真是王大牛或者司马乐成放的吧?”
“最可怜的倒不是你。”柴氏有意去戳苏陌素的心窝子,“可怜我那应承外甥,辛苦准备了这几年的会试,竟就这样错过了。”
苏陌素难以置信在桌上继续写:一切都是伯母做的?
这一句话柴氏倒是看进眼中了。她终于不再摆弄自己的手指,靠近一些,一边看苏陌素写的,一边嘲讽:“不是她,难不成还是我?”
“我本也不想管这档子闲事,可你偏求到了我跟前来。”柴氏顿了顿,又望了一眼苏陌素写的话,“你想开口说话,我当然理解。可你婶娘没福气,历来不如你伯母在老祖宗面前有脸子。”
“还是当初那话。欲先取之,必先与之。你若是能想个法子让你伯母在老祖宗面前失了宠,我才好帮你。”柴氏又斜着眼望苏陌素,“至于过去的事……”
苏陌素的心提了起来。柴氏又在苏陌素和苏蔓玖之间扮演了什么?
柴氏想说完,却被一个声音突然打断。
“姨母,你看这个图案好看吗?”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黄衣少女走了进来,她面容艳丽,身形婀娜,手中捏着一块丝帕。
“姨母这有客呢?”少女用帕子掩了口笑。
柴氏向苏陌素介绍道:“这是我娘家侄女。”
说完,柴氏又嗔怪地看了一眼少女:“丹儿说什么呢。这是苏府,陌素是苏府的小姐,不算客。说起来,你才是客。”
徐丹儿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忍下心中的不满。她噙着笑意,撒娇般对柴氏道:“姨母!人家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可是比翡翠玛瑙还要贵重的事!”
苏陌素见柴氏明显对徐丹儿的话起了兴趣,便连忙主动告辞。她第一次听人形容事情用了个贵重二字,但视线从房中微微扫过。
柴氏房中的物件,确实比宁氏处还要贵重啊!一个三夫人,比拿了对牌的大夫人还要阔绰,真是有趣呢。
苏陌素心情颇好地从柴氏房中走出。她不知柴氏和宁氏会如何对待她送去的糕点。但是她知道,自己关心的可不是糕点有没有被吃下去。她注重的是,她十个纤纤手指上的药粉有没有完全被水化开,那气味有没有挥散在空气中。
当日她去苏平安院中,虽然没有寻到苏平安,小厮却教给他一本苏平安的手抄札记。
这本札记乍看之下,只有苏平安日日寻了些什么药材,又将它们混合出了一些如何好笑的效果。
可是苏陌素却发现苏平安同样写道了药物相生相克之事。
硝厘化于水中,产生淡香,闻者渐起红点,犹如被蚊虫叮咬。
此毒其痒无比,唯有同食阳黄和紫岑可化解。
苏陌素将自己做的两样糕点慢慢放入口中,她的手艺终究生疏了。做出的糕点虽然味美,药味却浓郁了些。想来心中疑虑的人,定是不敢轻易食她送去的糕点的。可偏偏,这唯一的解毒之法,就在这两样糕点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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