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陌素的这声恭维,花清越并没有马上说什么。但是他手下翻动树枝的速度却是快了许多。
与其他吃食不同,烤鸡这一事看着似乎十分容易、十分快速,但实则相反。如果一味地大火烘烤,外面的鸡皮烧焦了不说,里面的鸡肉未必烤得好吃。而一味的小火,鸡肉也很难出香味。
最理想的烤鸡是外脆内嫩。花清越想到这一点,便愈发认真地烤起手中那只鸡来。
微红的柴火印在他的脸上,苏陌素望着花清越长长的睫毛,不禁有些瞎想:“夫君睫毛这般长,若是被火烧到了可怎么办?”
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问出了口。苏陌素连忙捂住嘴。
花清越抬起眼看苏陌素,他的白皙面容在火光下衬得颇有几分艳若桃李的感觉。
他见苏陌素眼神没有半分偏移地望着自己,便扬起嘴角笑答道:“倒没有被火烧过,只不过有被剪刀剪到过。”
“小时候,阿嬷年纪大了,眼睛不大看见,每次替我剪头发的时候就会不小心剪到刘海。之后遇到师父的时候,师父也说过我的睫毛很长。师父还说,我睫毛这样长,说不定就是被阿嬷剪出来的。”
苏陌素好奇地问:“你有师父?”
“不然你以为我会的这些怎样来的?”花清越有些好笑地望着苏陌素,“你不也有师父吗?”
提到自己的师父,苏陌素真有了几分想念之情。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也不是不挂念师父李允,可李允的身份,让苏陌素即便是想念也不好说出口。
也许是因为花清越提过她的师父,苏陌素很自然地就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我师父对我很好,就像我的家人一样,甚至还比我的有些家人要待我好。”
花清越从腰间取出来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抓了些盐巴洒在鸡身上:“我师父也对我很好,虽然很严厉,但是没有他当日的精益求精,我也不能走到今天。”
听花清越亦说起了他的师父,苏陌素提及师父李允时也就没有什么忌惮了。她抱着膝盖,望着面前扑腾的火苗,声音里有些掩不住的悲伤:“在平城的时候,我虽然没有爹娘在身边,可是师父就像我的爹娘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我。如今到了京城,爹娘在身边了,可师父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师父离开的那天,都没有跟我多说一句话。就如同寻常时候的每一次分别一样,他送我到平城的曾祖母那,然后说,陌素我走了。”苏陌素提及当日的情形,心里有些委屈,“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句其余的话,就那样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现在又在哪儿,有没有想起过我这个徒弟。”苏陌素望着火光,感觉到眼睛有些发疼,泪水竟从眼眶里径直流了下来。
“不要盯着火看,会伤到眼睛的。”花清越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苏陌素。
他把烤鸡放到自己鼻尖嗅了嗅,又从腰间拿了包不知名的香料撒上去:“比起你师父,我师父就更混蛋了。他不仅没有和我道别,而且最后都在使唤我。”
虽然叮嘱苏陌素不要直视火光,花清越自己却忍不住望着那温暖的火焰。那陪伴了他近十年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花清越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折腾人的死老头!”
“他同我说,他想要吃最好吃的烤鸡。于是我就去捉了一只野鸡回来。可那野鸡才带到他面前,他就嫌弃毛发不好看。你说有谁吃鸡肉还要看鸡毛好不好看啊?”
虽然花清越的话语中是对他师父的埋怨,可是苏陌素却没有听出怨恨的情绪来。明明听起来有些好笑的事情,她却反而嗅到了难过的气息。
花清越继续再说给他师父烤鸡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捉了只五彩大野鸡回来,他还非得将那鸡的鸡爪捏到手里看看,还掐了掐鸡的屁股。”
苏陌素大概能猜到花清越的师父这次要嫌弃什么了,可是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死老头居然说鸡屁股不够有肉,明显是个不会下蛋的鸡,要我再换一只。”花清越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苏陌素的猜测,“你说吃都要吃了,他还管那鸡能不能下蛋干什么。就算能下蛋,难不成还养着它下上几颗蛋再吃?”
苏陌素抿着嘴轻笑:“然后呢,你又捉了一只什么样的回来?”
见苏陌素对自己的话并没有感觉到厌烦,花清越便继续说下去:“之后,我换了屁股大的鸡,却又被嫌弃鸡冠不够亮。换了鸡冠油亮的鸡却又被嫌弃翅膀长得不够硬……简直是千挑万选,我来回跑了近百次林子,才选上一只让他老人家满意的鸡。”
“你猜这样就完了吗?”花清越把树枝串着的烤鸡拿到面前,先扯了一小点鸡皮起来尝了尝。他将鸡皮吞下去后,面上流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这才扯了鸡的一边大腿下来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伸手去接那鸡腿,却又被花清越收了回去。
“你在学你师父?”苏陌素打趣道。
花清越摇了摇头,从怀里又拿了一块帕子出来,用它包住鸡腿才递给苏陌素。
苏陌素笑着说道:“在野外吃东西,我知道可不能这样讲究。”
花清越却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将整只烤鸡放到苏陌素面前,热气立刻就扑到了她的脸上来:“是烫,我是害怕你烫到。”
苏陌素这才想起成亲那日花清越说过的话来。他的手常年习武,所以比常人要更能耐热一些。
苏陌素吹了吹面前的鸡腿,又用手碰了碰,扯了一块下来:“气味闻着真是十分诱人,让人只想马上咬一口。就算被烫到,也是心甘情愿的。”
花清越的脸被火光衬得愈发明亮。他自己低头咬了一口鸡肉,评价道:“尚好。不过我烤得最好的,其实还是给师父烤的那一次。”
苏陌素也颇为兴致地问道:“之后你师父又怎么样挑剔你了呢。我猜他肯定在火候、用料上又要挑剔你一番。”
听苏陌素这样问,花清越面前又出现了那个总喜欢对自己喋喋不休的师父。他笑着答道:“我当时候也和你一样想,我想着这只鸡今日定是不知道要烤到什么时候去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老头子这次半句多话都没有,任由我一路烤了下去。”
“等鸡烤出来,他也是和我刚刚一样,先扯了点鸡皮尝了尝,然后又扯了个大腿给我,剩下的全部自己吃了。”
苏陌素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师父老人家是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呢?”
花清越的思绪被带到了那日的情景。当日师父畅快淋漓地吃完那只鸡后,便摸着肚皮朝他说道,选皇子扶持就跟选鸡一样。不要先选了一只劣等的,再反复用事后的火候、香料去弥补。只要一开始就选中了最好,后面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就一定能获得成果。
想起他家师父那般挤眉弄眼的模样,花清越忍不住笑起来。当日他的师父可是真正把那贵重的皇家子弟当作鸡好好的比拟了一番。
光有内在,却毫无家世这些一眼望得到的东西做辅助,是算不得最好的。有了家世,有了才华,内外兼具,却在皇帝的一项大任务——传宗接代上有问题,那是坚决不行的。
这三样都好,可是如同鸡冠黯淡一般,没有统领群臣的魄力,也是肯定不行的。皇子为皇帝,一个谋臣固然重要,可是一个谋臣不能取代其他官员的支持。阳奉阴违、应付上面的事情太多了。
最后,还有后宫干政。再完美的皇子,如果受到女人印象太深,那就只能放弃。
就是因为他师父这些苛刻的要求,所以花清越到了京城后,放弃了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后嫡出魏泓图,舍弃了手握兵权的二殿下魏泓章,没有选择看上去最受宠的五皇子魏泓泽。即便是在同一母所出的魏泓睿和魏泓涵中间,也选择了最为不起眼的魏泓涵。
如果老头子还在,肯定要骂他了。这明明就不是最完美的,可是花清越想跟他家老头子说,皇帝如今膝下就只有五个皇子,他总要选择其一,总不可能等着老树开花、老蚌生珠吧。
苏陌素轻轻咬了一口鸡肉,鸡肉确实外嫩内滑,口感十分之好。她并没有打断花清越的回忆,毕竟师父对他们而言,都是十分珍惜的人。
只是再美好的回忆也会结束。花清越自己从记忆中拔除出来,他回答苏陌素道:“老头子最后也没有跟我说我那鸡怎么样,不过我看他吃得那样快,想着肯定是做得不错的吧。”
苏陌素笑着赞花清越:“你今日烤的就很好吃。等以后见到你师父了,你再烤给他吃,他一定会夸你的。”
花清越将手中的鸡另一只鸡腿撕了下来,却没有放入口中。
花清越的声音从跳动的火焰这边传到苏陌素耳边。
“下次见面,我倒是愿意给他烤。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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