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下了几场雨,晚间虽然还是有点清冷,但是白天却是有点夏天的味道。富贵人家的后花园,此刻正是郁郁葱葱的时候,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和太太们,最是喜欢这样的季节,当然,换个角度来看,无数才子佳人私会后花园的故事也大都是在这个季节上演的。
余风的庄园里,按照当初建立的初衷,也要留出这么一片区域来做后花园的,可惜的是,余风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才子”,一点都不解风情,直接就否定了营造们的建议。倒是雪娘心中有计较,在原本应该是后花园的地方,开辟成了一个小小的菜园子。就为了这个,还被余风笑话了好久的小家子气。
那时候的富贵人家的后院,讲究的是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什么春天的报春、鸢尾、石竹,夏天的虞美人、龙头花、旱金莲,秋天的美人蕉、一串红、美人樱,冬天的雏菊、冬春、腊梅……这些随便在哪个公园就能见到的花卉,在那个时候,能够收集起来,放在自己院子里,可是一件费时费心的事情。明代四大家之一,写《李公子传》骂进士为[措大骨象]的名士陈继儒,陈眉公,曾建庙宇祭祀晋朝大名士陆机陆云兄弟二人,四处乞讨名花种植在庙前,也因此得号“乞花先生”!可见收集这些花卉是多么艰难的事情。艰难就不说,可是架不住他风雅啊。于是后院有没有这些花卉,似乎就成了看这户人家有没有格调品味的一个标准,当然,按照这个标准来看,余风的庄子,那是粗鄙不堪了。
这两口子倒是好,一个不闻不问;一个直接拿后花园当菜园子,种上些时令蔬菜,闲暇时伺弄一番,倒也是自得其乐,余风有时候回来,见雪娘忙的高兴,也会偶尔去后院帮一帮手,不过,倒是帮倒忙的时候居多了。
和这两口子其乐融融的后花园生活相比,有人在后花园里,可就没有他们这种欢乐的气氛了,尽管这后花园,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是余风这个小小的后花园可以比拟的,但是在花园中的人愁眉紧缩,便是再多的奇花异草,再美的风景在他眼里都是虚设。当然,这个后花园不是在赵家村,而是远在掖县的某处大宅子。
“云儿,我这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难道真应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句话不成?”花园中一个五十来岁的富翁模样的人,忧心忡忡的说道。在他面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看眉目,正是当初在四海商行买了不少高价盐的王老板。
这老人正是掖县王龙,伍胜男都想生啖其肉的掖县大豪。而他面前的,自然是他的二儿子王云了。
“你大哥捎信回来,他们在外面餐风露宿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得回来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了,你既然叫我从济南回来,这事情想必不会出什么变故了,为什么又不让你大哥回来!”
“父亲,这些当官的最是靠不住了,您是我们王家的当家人,长时间不出面,难免有些人会有些不好的猜想,但是,大哥就不同了!”王云看了看自己父亲一眼,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我王家能有今日,大哥在其中出力不少,说句父亲不爱听的话,要是没有了大哥,我王家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也是,只是可惜了你大哥了,要不是他身上吃着官司,得罪了那山东总兵的小舅子,又何必在外面四处奔波,在家里安安稳稳的享福该有多好!”王龙惋惜了一下,大儿子犯了事,只要那山东总兵一天不到,就别想抛头露面,自己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继承家业的重担,注定是要落在这小儿子身上了。
“所以说,只要大哥在外面,就算有人打我王家的主意,也要掂量掂量一下后果,父亲不妨告诉大哥,再忍耐些时日,等事情过去了,就一切太平了!”王云缓缓说道。
“都过了这么多日子了,就算那守备要多事情,也应该上门来找我们王家的茬儿的来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是咱们家的那些银子起了作用,我听你说,那守备已经将那告状的小贱人收入了内宅,若真是如此,倒是一个麻烦事情,这些武夫,哪里经得起一个千娇百媚的妇人撺掇,我王家又家大业大,迟早会被他惦记!”
这两父子在这里惴惴不安,自然不会知道余风心中的计较。
这王家的马贼,那是一定要剿灭的,那些马匹固然是余风有必得之心,王家的那些家业,余风也不想放过,这等土豪劣绅,既然能吃别人连皮带肉渣都不吐,自然自己也能吃得他一点渣都不剩,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王家把那些穷人富户当做虾米,那么他自己就要有做小鱼,被大鱼吃掉的觉悟。对此,余风一点心理上的压力都没有,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一个合适的介入机会罢了。
周家兄弟是掖县的地头蛇不错,但是,地头蛇也是分大小的,说句实在的,要是没有余风撑腰,没有余风身后数千人强马壮的风字营的兵丁撑腰,哪怕是余风给了他们私盐的专卖利润,他们也绝对不想去碰一碰王家的。能赚到钱固然是好事,但是赚到了钱没命花那就不美了。谁都不想半夜时候,被上百的马匪冲进家里来,砍了自己的脑袋。
不过,最近周家兄弟的那些手下,倒是有点诡秘,不好好的卖他们的私盐,尽是到处乱窜。自从周家兄弟拿到灵山的私盐专卖生意以来,这走乡窜村的勾当,早就不做了,现在俨然就是一派坐商的做法,这些人如此作为,倒也引起了王家的警觉,这周家兄弟和灵山那位巡检守备走得近,又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是有人关注着他们的。
不过除此之外,周家兄弟倒也没有过多的举动,甚至和王家的人碰上了,还能笑嘻嘻的打个招呼,王家的人跟了他们的人一段时间后,发现他们还是心思在那卖盐上,于是倒是放心了不少,在他们看来,无非是这周家兄弟,想把私盐的摊子,铺得更大一下,将这私盐,卖的更多一些罢了。
六月初,灵山的风字营开始出营操练,倒是让灵山和灵山四周的百姓见到了这风字营两个月来的成果。据那些风字营的官兵来说,这出营操练,还有个名目,叫做拉练。不过在那些知晓兵事的人看来,这风字营此举,倒是和万历年间的禁军出京演练倒是差不多的形式,无非是练一练士兵的行军,练一练安营扎寨,粮秣调动。和禁军直接去到边镇演练相比,这风字营的规模就小得多了,无非是就在附近的几个县城附近转一转,当然了,即便风字营想走远点,关节上也是行不通的,你在自己的防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要是越界了,怕是上头的申斥就下来了。
而且,这风字营这么折腾,还不是所有的人都拉出来,而是一个千户一个千户的拉出来用,在灵山附近,始终保持着足够的力量护卫地方,单凭这一点,即便和余风没有多少交情的灵山地方官员,也是一片赞誉之声,有这么一群家乡的子弟们护卫在城外,他们睡在城里,也是安心得多不是。
既然这余守备不乱伸手,还能约束兵卒,不骚扰地方,现在这等事情,地方上再不出点力表示表示,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官场上,讲究的是一团和气,互相给面子,所谓的“花花轿子人抬人!”就是这意思了。而且照着风字营这一贯的口碑看来,日后怕是地方上劳动他们的时候还是要多一些,真要是有了流民匪徒的,靠几个衙役乡勇拿不下的时候,还不是要请到朝廷的军马,此时有点情分,总比日后临时抱佛脚的要强的多吧。
一时间,风字营行军的路上,就颇有点戏剧性了。明明是一次武装巡游,竟然被地方上的官吏搞得像喜迎王师的模样,而且,一到安营扎寨之地,必定是地方上的官吏乡绅,前来劳军。那些带兵的将领,倒也不矫情,一一笑纳了,更让地方上安心不少。
此次演练,倒是将许多关于风字营的谣言,一一打破,这倒是余风不知晓的。比如说,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这风字营就是一个叫花子营,别看那余风许诺的厚饷,其实都是骗人的,到里面去当兵,实际上就是给余家在海边晒盐的,吃不饱穿不暖,跑还跑不掉。什么兵丁,连武器都没有,有几根长棍子算是不错了真正有武器的,全都是余风的家丁等等。
这队伍一拉出来,这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安静,整齐,有纪律,这是这只队伍给人的第一印象。叫花子营,你见过这么面色红润的叫花子吗?你见过精气神这么好的叫花子吗?有的时候,往某个方向走的,只有一个百户或者两个百户的人数,但是队伍森森,却是有着大军的气势,一时之间,地方上的那些盗匪,倒是收敛了不少,生怕一不小心,触了这只军马的霉头,被他们拿来练手,这些盗匪们的眼睛都毒辣得很,他们可是看得出,这些官兵,除了没见过血少了那么点煞气以外,其他都是很强的了,他们躲之唯恐不及,自然不会来当这个出头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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