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倾旖一声冷笑,反手一剑递了出去。
她的软剑是特意涂黑了的,黑暗中不反光,就等着对方折于自己剑下。
都是有备而来,胜在谁更狠!
她曾经因为以身养蛊,困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整整三年,这种黑暗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一瞬间身后墙壁突然无声无息地破开,一支弩箭猛地穿壁而出,直射榻上不敢动弹背对着墙的闻人楚楚后心。
兰倾旖来不及回剑去救,只好甩出一把飞刀狠狠撞上那支弩箭。
眼前剑光一闪,森冷长剑已经袭向面门。
兰倾旖头也不回刷的平平躺下,顺势一脚踹上小几,刷的一下小几被踹起,直直迎上了射来的三支弩箭。
她手一甩,一把飞刀堵住了那个小孔。
与此同时她右手一递,软剑以一个极为刁钻奸猾的角度袭向使剑者的下体。
回应她的却是刺空的风声。
她有些遗憾自己没刺着,趁对方急急后退的功夫,她伸手拉住闻人楚楚衣袖,用力一拽。
闻人楚楚被她拽倒,重重摔倒在榻上。
兰倾旖回手一剑逼退了再次袭来的人,神色冷凝。
她已经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凭着烛火熄灭前的记忆,甚至可以准确判断出对方的方位。
这墙后射箭者和这使剑者的武功都非同小可。
这一霎间已是风声四起,衣袂带风声音不断。
她的护卫没能在第一时间赶进来,很明显绊住他们的人武功极高。
有人是下定决心,要将她二人置于死地了。
她手指一转,一柄匕首无声无息落下衣袖,滑进左掌心,她袖子里设计了一个滑链的薄叶匕首,手指一拉就可以不动声色落下。
匕首在掌心,她眼中聚起寒光。
眼前剑光闪动,毒蛇般的长剑袭向了她身侧的闻人楚楚。
兰倾旖等的就是对方靠近的这一刻。
手指一弹,匕首直入对方腰肋要害,同时她后发制人,软剑直袭向对方握剑的手腕,眼中凝起冰冷的光。
这有什么好慌乱的?斩下你的右手,你这一剑,还能伤到楚楚分毫?
对方发出一声极浅的闷哼,暗室中有极轻极轻的滴答声,似什么液体落在地面上,轻微到几不可闻。
斩向对方手腕的一剑也落了空。
兰倾旖这次不遗憾了,反正刚才那匕首刺中了,让对方见了血,她也算不亏。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那讨厌的长剑没有再度袭来,也不知对方是因为惊讶还是疼痛。
室外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兰倾旖挑眉,心知是自己的护卫到了。
砰的一下木门被撞开。
阳光撒入室内,看不见任何人影。
四周的呼哨攻击声已经消失,只有地上的一滩血表明了刚才的这番缠斗并不是一场梦。
兰倾旖坐起身,看了眼身边的闻人楚楚,见她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很明显这场刺杀是冲着闻人楚楚而来,但主使人是谁呢?肃亲王?还是别国高层?
“师叔,这是谁干的?”闻人楚楚睁大眼,表情困惑。
“你当我是神仙啊?什么都知道?”兰倾旖哭笑不得地拉了她一把。“走吧,我们还得改装一下。”
这里是天子脚下,离皇宫极近,不管是谁的人,一击不中,定然不会再出手,但回程的路上就不好说了。
“没人知道你要去哪吧?”
闻人楚楚摇头,“我连皇兄都没有说。”
“那就好。”兰倾旖点头,神色颇有些懊丧后悔,“我先前应该派人去接你的。”
“我这不是没事吗?”闻人楚楚笑得阳光灿烂,“快走快走,我还想早点到达,好去找画儿姐姐玩。”
……
玉京城外三里处有一片荒林,早年还有些人住在林子附近,后来有位小寡妇在林子里吊死,渐渐便传出了闹鬼传闻,四周的人都陆续搬走,林子便荒废下来。
长久无人光顾,林子里长满了蛛网,纠结着挂在半枯的树藤上,地上的落叶堆积成厚毯,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满地蚂蚁蟑螂乱爬,藤蔓交缠环绕挡住了路,月光照耀下影子也歪歪扭扭,平添了不少鬼气。
月光冷冷地从山峰背后投下,夜鸟哀哀地叫着,在林子里久久回荡,翅尖偶尔掠动淡青色的夜雾,影子散落在树上,仿佛凝结不散的阴气。
这真是鬼都不肯来的地方。
荒林尽头却出现一条人影。
“看山跑死马啊……”这人低低咕哝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那些藤蔓的缝隙里找路,“这林子居然这么大……”
她抹了把汗,觉得自己实在是狼狈万分,不由开始咬牙,“天杀的,等我找到你,一定不要轻易放过你。”月光照亮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晶亮晶亮的,活像是个刚断奶的小狼崽子的眼神。
夜雾凉凉地浮游着,远处猫头鹰咕咕两三声。
林子里忽然又出现了一道人影,这个人的年纪极轻,看上去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容貌温雅秀丽,风姿清越,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啊,这是个书生,是个世家大族中吟诗作画的文秀少爷,是个烟雨江南里赌书泼茶的温柔公子。
可此刻,这位看起来很温柔的公子动作半分也不温柔地跳上树,无声无息地掐住了猫头鹰的脖子。
树下立即落了一地的杂色羽毛。
他轻轻地笑了笑,带着点儿得意,正要跳下树,忽然看见树下有个人,正仰头看他。
他的动作僵住了。
树下那人,泼墨般的青丝垂到脚踝,只用一根雪白的缎带松松挽起,水红色的衣裳在风中猎猎飞舞,容貌很平凡,姿态很平和,神情很轻松。看那模样,就像是吃饱饭后出来散步的。
此刻,树上,树下;
白衣少年,红衣少女;
相对,各思量。
半晌,红衣少女一笑,那一笑突如其来,明明面容平凡甚至有些僵木,但目中神采刹那间如日出东海,光耀天际,灼然至不可逼视。平常容颜,瞬间绝代风华。
白衣少年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眯,刹那间他眼中明光一闪似剑尖清光,冷而亮。
他的僵硬也只有一瞬,不站到他面前压根发现不了。他不急着动,只捧着那只鸟蹲在树上,仿佛闲话家常般,和和气气地看着兰倾旖,笑道:“姑娘好本事,竟然能够一路追踪在下来此。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兰倾旖笑容可掬:“都说安国歧阳顾家的三公子少负才名聪慧绝伦,是安国年轻一代第一人,难道顾公子猜不出我是什么人吗?”
顾澹宁目光清冷如雪:“你不简单!我生平第一次栽这么大的跟斗,普天之下,有这等能耐的女子,首推云国长宁侯赫连若水。但她不可能和黎国长公主有交情,其次的司徒画衣和宣国明宜公主都不可能在此。你究竟是谁?”最后一句声音转厉。
“我是羲和长公主的师叔,她来赴我的约,却被你的人追踪。你亲自刺杀,却为我所伤。”兰倾旖笑容不变,态度亲切,伸手一指他腰肋要害:“你这里,不是还有我留下的记号吗?”
顾澹宁嘴角微微一抽,原来她就是那个怪异的、黑暗对她完全没有影响、出手刁钻古怪的女子。
自己能够看见,是因为有心意相通的本命蛊,蛊虫能看见,传达给自己,可这个女子,却完全是凭自己本身的能力。
他的兴趣上来了,“好!你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兰倾旖态度温和。
“你是如何追我到这里来的?”顾澹宁有点郁闷,难道自己手下的实力就这么差?对方的实力就这么强?
“我的地方,是不可以乱进的。”兰倾旖一笑,“我是个大夫,平日里闲着无事,也会自己动手做些小玩意,我那房间里,是点了香的,那香味很淡很淡,沾在身上,人闻不到,我特别饲养的翠鸟却能闻到。”
“原来如此。”顾澹宁恍然大悟,忍不住对眼前这少女又多看了两眼。见她随随便便立在那里,全身四处空门大开,仔细看却又无一空门,竟然是浑然一体,无迹可寻。
步法、神态、气质。
很明显,这不是简单人物。
到了此刻,再看不出其中问题,名驰安国的顾家公子也就白混了。
那位自幼不在宫中教养的羲和长公主,何时蹦出来这样一位厉害的师叔?
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她究竟是谁?
“我不明白,你杀了楚楚有什么好处?她不过是个公主,能对你有什么威胁?”兰倾旖认真求教。
“云国使臣正好在她手中吃了亏丢了颜面,你说,这算不算一个好理由?”顾澹宁也认真地问。
“你该不会以为黎国会为此和云国开战吧?两国战事刚毕,黎国新帝刚刚即位,人心不稳,此时绝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兰倾旖淡淡道。
顾澹宁还是在笑,几分轻蔑几分傲然,朴素白衣掩不住他尊贵气势,他语气闲淡,气度却不凡,仿佛站在那里便能掌控风云。“谁说一定要开战?仇怨结下不就够了吗?我刚刚还有点佩服欣赏你,现在又有些瞧不起你了,让两个国家相斗,就一定要用战争的方式吗?再说,你以为闻人岚峥会追究这个理由的真假?看你能够在这里堵住我,也该是有些本事的,怎么头脑如此简单?”
“我头脑简单与否,不劳阁下操心。”兰倾旖也不动气,嗓音平平淡淡道:“你说的很对,如果闻人楚楚出事,他的确会借题发挥对付云国,但他也会彻查此事,不会放过主谋的你,恭喜恭喜,阁下这招棋,还是会将自己搭进去。另外——”她笑容有点古怪,“你就是再瞧不起我,最起码你现在是欲待逃脱却被人围住的丧家之犬,而我是守株待兔等你自投罗网的猎人,等你做了我的阶下囚,你会知道我的头脑是否简单。”
“是吗?” 顾澹宁轻笑,眸中光华流转,看她的目光满是轻蔑,“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夜很可能是自以为瓮中捉鳖,其实你自己才是那只瓮中鳖。”他手一撒,四面寂静的林子里,瞬间响起无数尖锐穿透的呼啸风声!
兰倾旖霍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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