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府亲事定下后,世子妃便命人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不仅三书六礼过得紧凑,世子妃还抓紧时间派人到侯府量房子,又重金聘请十几名手艺高超的木匠来给陆筠瑶打嫁妆,以求尽快将所有家具打出来。
侯府为即将到来的喜事热闹忙碌,兰倾旖的日子也因此过得分外充实。
成亲要准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更是让人头晕眼花,偏偏她还要操心公务时刻关注案件发展,整天官署府邸两边跑,忙的脚不沾地。
好在婚礼准备步上正轨后自有下人操作采办,她便把主要精力转移到案件上。
案件的事告一段落,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自己还没觉得,赫连夫人却心疼得直抹泪,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忧心忡忡,“新做的掐腰裙子腰都松了,穿出来远远看着弱不禁风!这见鬼的破案件……瞧瞧都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本来就长得瘦,现在更瘦了,可怜的丫头,你这样可怎么见人?”
兰倾旖嘴角微抽,悄悄瞪了眼偷笑的玉珑和玉琼,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们刚刚的小动作,看她的笑话?小样,到底她们谁是主子?信不信她公报私仇,扣她们三个月的月钱!
“无妨,就当减肥。”兰倾旖淡定安慰愁眉苦脸的老娘。
“减什么肥?”刚刚还温柔乖顺如小绵羊的赫连夫人顿时爆发,化身为喷火龙,噼里啪啦一连串话毫不停顿地训下来,“就你这小身板还需要减肥?增肥还差不多!你还减肥?都快成豆芽菜了!你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还是不把你的未来当回事?”
兰倾旖目瞪口呆,看着怒气冲冲吃过炮弹般的赫连夫人,觉得这世界玄幻了。这还是她娘吗?该不会是谁易容假冒的吧!
话说回来,自己现在的外表真的有那么糟糕?不就是瘦了点?至于吗?其实娘真的想太多,她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要长胖太简单,要变瘦却很难。
吃吃睡睡不运动,再几碗补品下肚,不出半个月,她估计就能把失去的体重补回来,说不准还会在原先数据上有所增长。
“不行!我得让人去吩咐晚晴阁里的厨子,要他们换掉食谱,给你准备药膳和食补单子,好好调养。”赫连夫人态度坚决。
兰倾旖默默看着赫连夫人远去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觉得听她娘亲这么一说,自己像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去少爷的息枫园。”她收回目光吩咐。
赫连文庆正在凉亭里摆棋局,见她过来怔了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刑部官署里不忙吗?”
“忙了这么久也该告段落,现在还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能和平解决最好。”兰倾旖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从棋盘上一掠而过。
白子深陷囹圄,黑子步步紧逼,他竟然摆这么凶狠的棋局?什么事戳了他眼睛?
“来得正好,陪我下两局。”赫连文庆将一盒白子搁到她面前。
“考验我呢?”兰倾旖扁嘴,对他的做法暗暗鄙视。
四面楚歌的棋局扔给她来解,他哪根筋搭错了?
局势有些严峻,她单手撑头,脑中流过各种对策,手上不停,连落五子。
赫连文庆看着棋局,心中暗暗苦笑。果然他的棋艺远不如她,换做他自己,只怕五子之内已更显劣势,她却毫不犹豫游刃有余。
转眼间数个来回,十七目后她已扳回局势。
赫连文庆落子时开始冥想。
兰倾旖看在眼里,没做声。
今天的赫连文庆似乎有些急躁,没有平时的淡定,下棋也心不在焉,纯粹是在发泄情绪。
她饶有兴趣地看棋局,心里琢磨能有什么事让他失去冷静。
陆筠瑶?还是无忧?
似乎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赫连文庆落下最后一子,大大方方地认输。“我输了。”
“你的心不静。”兰倾旖捻起他面前的黑子,随意搁在棋盘某处。
瞬间,局势转变,黑子仍有生机,胜负未分。
她抬头凝视他,漫不经心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弊端,“不敌对手时,还不能冷静思考,无疑会加快死亡速度。”
“别这么严肃。我顶多有些心烦。”赫连文庆无奈地道。
“你烦什么?”兰倾旖不解。
“若水,我总觉得桓亲王的态度并不单纯。”赫连文庆沉思。
兰倾旖蹙眉:“你也这么觉得?”
“桓亲王府子孙众多,良莠不齐,也不知道这门婚事是福是祸。”赫连文庆有些担心。
“他们分家迫在眉睫。”兰倾旖冷笑,“分家后即使出事也不过死一个,总比现在这样死一群要好。不然你以为老王爷这么心急火燎地把陆筠瑶定给你干嘛?心疼陆筠瑶不假,但也有借姻亲势力给世子撑腰的意思。桓亲王大事上不算糊涂,但枕头风吹多了,难免犯糊涂。陆筠瑶兄妹人还算不错,和他们做姻亲,咱们吃不了多大亏。”
“这是宫中的意思?”赫连文庆皱起眉。
“无妨,比起朝颜,什么人都算好。”兰倾旖语气波澜不惊。
“说起朝颜,她怎么样?”赫连文庆问。
“选定鸣国公嫡次子。”兰倾旖惋惜道:“可惜,大好男儿这辈子算是毁了。”
“朝颜嫁给谁,谁都算毁了。”赫连文庆不以为然。“不过,说不准也有猪油蒙心愿意娶她的呢?”
兰倾旖扯开嘴角,“这些闲事不该我们管,自然有该操心的人操心。”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向桓亲王府表个态?”赫连文庆饶有兴趣问。
“想讨未婚妻欢心就直说。”兰倾旖站起身,“你这两天送去的礼物还少?”
日子如指间流沙般度过,兰倾旖每天重复上朝下朝办公三部曲,过得淡泊平静。
这日休沐,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她没空出门,去上院向赫连夫人请安,顺带与她商量赫连文庆的亲事细节,回来时却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多了张吊床。
她瞪大眼睛,呆呆地盯着那张吊床,脚步仿佛被钉死般怔在原地。
院中两棵枫树盘根错节枝叶虬密,长得不算高,但树干笔直,郁郁葱葱,枫叶已红,在这微凉的天气里,看来赏心悦目。两树之间做了张吊床。吊床淡蓝色,在大片大片洁白的玉簪花之间摇曳,微风中微微摇晃,看起来别有种简单舒适的风情。
灿金阳光自树荫间洒落,映得玉簪花似白雪上笼着淡淡阳光,流光溢彩的美丽。
兰倾旖伸手抚上吊床,吊床做工简单却大方,布料是全新的,两头用丝带穿过。花色和搭配都别有种清爽明朗的感觉,就像忙碌一天后月下清风的舒适。
她吸一口气,心潮起伏。
很简单的吊床,很简单的设计,却第一时间触动她的心肠——这一场景所代表的闲适和简单的生活,正击中她喜欢却注定无法得到的平淡却温馨的红尘烟火。
那些人生中在得到同时必定失去的简单纯真,那些珍贵抛洒的心意,那些无法攫取的镜花水月般的美丽。
眼眶有些发酸,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大概都在遇到两个把自己放在心间的男人时用光了。
曾有人送她青藤秋千架,如今有人送她棉绸吊床。他们都将她安稳珍藏在手心安放。一个愿她快乐无忧,一个愿她闲适从容。
“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下纷涌的思绪,轻声问,生怕声音大了惊破此刻温暖梦境。
“你那么懒,分外的事从来不肯多动一根手指头。长日无聊,突发奇想,这样的床不正好适合你?”韦淮越笑容轻轻悄悄仿佛风一吹就散,眼底光芒极亮。
兰倾旖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这个吊床,很合我心意。”
只有对她足够了解的人,足够明白她内心想望的人,才能为她想出这种懒人最喜欢的吊床。
“这哪里足够?真正在乎你的人,应该让你过上这样的生活。闲散、舒适,不用操心烦恼,但享受一切。”韦淮越站在她身边,轻声答。
“嫁给你们的姑娘,都很有福气。”兰倾旖由衷感叹。
韦淮越挑眉,为她话中的那个“们”字而微微惊异玩味。
嗯?那人为她花过不少心思,竟然能让她有这种想法。有福气?他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过她对什么人什么事有这么高的评价。不过,若非这样的用心,也不会让她倾心不悔。
“你随时可以做那个有福气的姑娘。”他淡淡答。
兰倾旖笑而不语。
他也不在乎。这只是表明态度罢了,他压根就没指望她会答应。
“这两天可还习惯?”韦淮越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我看你为准备文庆的定亲也够拼的。”
兰倾旖翻白眼,直接说她多管闲事不就行了?“你以为我乐意管这些?还不是我娘要我学习打理中馈。茶米油盐酱醋茶繁琐得要死,我看账本都看得两眼发花。”
“终究还是……”话到一半便住口,意犹未尽,意味深长。
兰倾旖当没听见。是什么呢?慈母心?女儿情?内院理?或者其他?千言万语,万千思绪,岂是一言可以道尽?
“罢了,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大不了我让人每天给你多炖些补品。”韦淮越结束话题。
兰倾旖两眼发花,想也不想连忙拒绝,“别!我现在看见补品就想吐。娘每天都监督我喝一碗燕窝雪蛤羹,喝得我都要反胃了。”
韦淮越失笑,觉得她也真是奇怪,明明是贵族小姐,本该娇贵柔弱如温室花朵,却偏偏像地里自己疯长的野草般,比谁都坚强。
“夫人也是为你好,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这种幸福的。”
兰倾旖笑容微僵,“阿越,你有没有想过回去拜祭沐王府先辈?”
“不必。”韦淮越摇头,“只要我记得他们,他们就永远活在我心里。拜祭不过是个形式。如今我是韦淮越,不是韦昭铭。”
兰倾旖沉默良久,叹气。“我若是有你一半的洒脱,或许如今的人生也是另一个光景了。”
韦淮越微笑不语。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自然就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他们各有各的人生,又何来相同?这羡慕,也不过是薄薄的感叹,做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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