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无忧的情报送到侯府,是在三天后。
收到消息的是赫连文庆。
大少神色严肃,二话没说派人找来兰倾旖,将信递给她。
兰倾旖一眼扫过,信上是一串熟悉的符号。
当她终于解读出这串符号的意思时,脸色唰的白了。
“你打算怎么办?”赫连文庆神色严峻。
兰倾旖捏紧信纸,手指微微发抖,神色有一刹挣扎,又很快恢复平静。“无忧恐怕有麻烦,她如果直接回来,或许还能平安回京,可她去取情报耽误了时间,只怕很难成功走出平康郡。”
赫连文庆叹口气,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派人去救?”
“我亲自去。”兰倾旖语速缓慢,神态决绝。似在瞬间做下了某个艰难的决定。
赫连文庆一惊,“你去?不行!你不能去!万一……”
“我现在不去,将来也得去!除非我舍得眼睁睁看无忧死在我面前。”兰倾旖平淡答。
就算她不去,那人也有办法逼她去!还不如主动点,抢占先机。
赫连文庆哑口无言。他想说为大局着想你不能有事!可这话他说不出来——因为代价很有可能就是赫连无忧的死亡。
同样的,兰倾旖也做不出来。
两人同时沉默。
“无忧她未必会有事。”良久,赫连文庆挣扎道。
“我冒不起险。”兰倾旖眼神平静毫无波动,“不得到确切消息,我不放心。就算无忧真的平安,我也得去!除了我,你觉得还有谁,能在平康王的严防死守下,破坏他的铁矿基地乃至谋反大计?钟毓晟?他不能动,他得在朝中总领大局。论起官职,我毕竟只是刑部尚书,比不得他更名正言顺。画儿?她是女帅,别说她不能擅离职守,就算能,她身份特殊,很容易让平康王以为朝廷有心开战。如果有什么后果……这个责任谁来担?”
赫连文庆久久沉默。
兰倾旖也心烦气躁,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去。倒不是其他,是怕遇到那人的手下认出自己。他虽不大可能亲自坐镇,可这种事肯定是他的心腹,万一遇到认得自己的,只怕又要出乱子。
心里总有几分不安,她极力告诉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但还是免不了忧心忡忡。
平康王的这桩事,与其说是皇帝和藩王的矛盾,倒不如说是她和他的博弈。可他不知她的身份也绝不会心软,可她却很有可能……这种局势对她不利,但现在还没办法解决。
而且,在去平康郡之前,她还得想个办法,把他拖在黎国,确保他不可能来平康郡给她添麻烦!
“我得回去好好准备。”她深深吸气,平定下这一刻纷乱的思绪和比思绪更纷乱的心跳。“我离京后,侯府上下的事就要靠你来主持大局。”
“你放心。”赫连文庆点头。
“嗯!”兰倾旖点头,“我马上进宫。”
半个时辰后,接到消息后匆匆忙忙进宫的钟毓晟和兰倾旖正好在宫门口碰上,两人周身气息阴沉,携着满身冷气,对视片刻,却什么都没说。
皇帝在御书房接见他们,司徒画衣兄妹俩也在。
“平康郡这件事,多亏你机灵。”陆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神却很阴沉。
兰倾旖想也确实该阴沉,遇到这种事,能有好心情就叫天下奇谈。她脑子里乱糟糟想不出局势处理,嘴上充沛地表达尽忠报国死而后已等等空话。
“你也不必谦虚,目前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年轻人谨小慎微是好的,但也不必太瞻前顾后。”陆旻近乎慈祥地道。
兰倾旖此刻定下心来,随口应声含糊过去,静静等着吩咐。
陆旻目光掠过,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便笑道:“西北不宁,黎国蠢蠢欲动欲对我国不利,军情紧急,不得延误,今封赫连若水为西北巡查使,巡查西北一线水陆两军和当地官员政绩。即日动身,前往万州。”
兰倾旖垂眸,此刻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痛哭。
为什么要飞马传报正式前往?咱就不能微服私访吗?
陆旻笑眯眯的声音仍回荡在耳边,“赫连,你曾去过黎国,对那边比较熟悉,也素来稳重缜密,朕想以你的才能,必然能镇服沿途宵小,不堕声威。”
既要摆平平康王给他沉重打击,还要对付黎国势力不堕声威,还真把她当神了?真是看得起她。
兰倾旖满肚子腹诽,但此刻什么也说不得,只能跪下谢恩接旨表忠心。
明知道平康郡和黎国有勾结,两个敌人在那里虎视眈眈,还让她大摇大摆地去送死,以为她是九命猫妖呢?
她的手指无声捏紧,想到自己这么声势浩大地去平康郡,肯定会引起那家伙的注意,还得另想法子蒙过他,这还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会多出多少麻烦,心里就恨得呕血。
脸上却必须笑得端庄祥和,“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为您守好西北门户,有什么爪子伸过来,立马砍断!”
“也不成惊动太过,有个掣肘就好,朕信你有分寸。”陆旻舒心地笑起来。
兰倾旖垂下眼,心中冷笑。得!任务难度再次增加,搞乱平康郡,又不能搞得太乱,最起码不能影响当地稳定引起动乱。摆平黎国人是次要,真正要紧的便是让平康王没有还手之力吧!
这趟差事还真热闹,黎国是针锋相对的敌国,是狼;平康名虽外藩,心思早异,是狈,狼和狈盘踞西北眉来眼去勾搭为奸,自己还要光明正大地撞上门去!
现在看来,这刑部尚书真是太便宜了!
她忍住火气悻悻告退,一路上憋着满肚子邪火,看什么都不顺眼。
晚晴阁书房里气氛冷凝,玉琼垂眉敛目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惹到主子不快。
“黎国肃亲王的势力在向户部渗透。”韦淮越将密报扔到兰倾旖面前,淡淡道:“玉京最近并不太平,有很多人开始动念头了。”
兰倾旖咬紧牙,脸色冷森森,“他能控制平康王对我下战书,我也可以通过肃亲王逼他收回在平康郡的人手。玉珑,通知黎国那边,好好帮帮肃亲王。”
“是。”玉珑转身退下。
“小姐……”玉琼欲言又止。
“不用对他手下留情。他也不需要我手下留情。”兰倾旖不等她说完,直接道。
“可是……”玉琼重重叹气,“小姐你舍得吗?”
“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料。”兰倾旖沉默片刻,淡然答。
死寂般的沉默。
燕都这边风风火火准备光明正大派使巡查时,赫连无忧正在平康王府做客。
要说赫连无忧也倒霉,她原本都已走出平康郡,正打算翻越唐古拉山回侯府时,在山中被人堵个正着,随后就被逮到这里来。
赫连无忧觉得很委屈。唐古拉山脉是云国有名的天险,地势复杂多变,气候变化无常,山中野兽凶猛,树木高大遮住阳光难以辨认路途,还有很多奇奇怪怪分不清效果的植物……没人会不要命地做这种挑战。她以为自己选这条路走,平康王的人肯定想破头都想不出来自己的行踪路线。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学霸的高智商碾压,永远都是恐怖的。
面前这位仁兄,轻轻松松就猜出她的打算,轻轻松松就派人堵住她的路,轻轻松松就命令下属守株待兔拦住了她。
她就是那只往树桩上撞的兔子!
如果在她刚刚进山或者在半路被抓住,她多少还有些安慰,也能少吃些苦,可她历经千辛万苦翻过山,已经能看见那边山脚下的村庄人家,只差最后一步就安全的时候,遇到了面前这混蛋的下属,还被抓了回来!而且听他们的口气,还是特意挑在那里抓她的!故意等她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时,狠辣地将她终结!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绝望,是给你个希望再打你一棒,告诉你那不过是妄想!
赫连无忧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
她阴测测盯着面前气定神闲端坐看书的年轻人,使劲地磨牙,两眼都冒着幽幽绿光,心里恶毒地思考着脱困后把这小子卖到小倌馆,找一百个最老最丑的肥婆睡了他的具体操作过程。
对方手中的书悠闲地翻过一页。
“牙齿很痒?”
赫连无忧虎着脸,“是啊!很痒!”
“痒就憋着!”冷冷淡淡四个字,冰冷梆硬,砸死人。
“憋你个头!”赫连无忧愤怒地大喊,抄起桌边装满核桃的柳条篮子照着那张可恶的小白脸就砸了过去。
对方不动如山,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核桃就在他三寸之外无声无息地化成粉末掉地。
气急败坏的赫连无忧砸光了身边所有能砸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凳子。
当然,无一例外,都没能靠近对方周身三寸。
年轻人随意地弹指,劲风飞掠,赫连无忧就摔倒在满地狼藉中。
她趴在地上抱着头,摔得不轻,一动不动,龇牙咧嘴,头痛欲裂。
年轻人怔了怔,无奈地起身,在她身边蹲下,停了停,似乎在听她呼吸,随即单指勾住她衣领,要将她拎起。
赫连无忧猛地伸手抓住他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一抡,重重往地上一摔。
“呼啦”一声,藏蓝袍角清风般拂过她的脸,年轻人在半空中轻松一翻,稳稳落在地上。
赫连无忧爬起身,对自己唯一会的过肩摔没能摔死他,深表遗憾。
她还没能站稳,眼前藏蓝身形微晃,啪的一声脆响,她又仰天倒下。
她倒下去时也没忘记用力蹬脚,牛皮靴恶狠狠甩出,砸向他小腿。
牛皮靴没能砸中目标就飞出窗外,砰地一声,檐下的某个瓷质花盆碎裂。
赫连无忧跌跌撞撞爬起来。
年轻人远远甩出的袖子,就够她飞到屋子外。正常情况下力量如此悬殊,她不会傻到鸡蛋碰石头。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关系到她的尊严!
人活一口气!她要是被他耍到这种地步还不反抗,就太窝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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