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夜,充满血腥和杀戮的王者大风从黎国吹遍云国。
这一夜玉京忙着清洗肃亲王势力,燕都也在准备发力给平康王重击。
平康郡里韦淮越将那两千五百人分为两拨,一拨人烧粮草,一拨人埋伏在驻军必经的漠阳山北麓千清原。
驻军心忧城内那两处要命地点,来的人不多,被这支凶悍不下于清羽军的骑兵居高临下犄角般撞入,杀了个血流成河,连领军将领都丢了小命。
这是平康军出兵以来最大的惨败,败的不仅仅有实力,还有平康军打过白江后鼓起的士气。
消息传到平康王军中,人人哗然。
谁也没想到,釜底抽薪直捣黄龙还取得大捷的竟然是文臣出身不涉军事的长宁侯赫连若水!
这要换成司徒画衣,他们绝不会惊讶。
可偏偏是赫连若水!
一个文弱的赫连若水,仅仅凭三千封邑私军,就能在他们的大本营里来去自如,还杀了个人仰马翻大获全胜。这领兵的如果换成司徒画衣,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没人知道,可某种不安定的传言已开始风一般在军中蔓延。都说三位主政大臣开始反攻,赫连若水千里奇袭王府,杀掉平康王的妻妾儿女,就是他们给出的警告!
平康王为此斩了三名传流言最厉害的士兵,但掉落的头颅虽然能堵住人们的嘴,却不能堵住颓丧情绪的蔓延,当粮草被烧消息传来,平康军更是陷入惶恐之中。
中军大帐里气氛阴沉,平康王看着燕都送来的“礼物”,神色狰狞如恶魔。
那是他真正的世子的贴身玉佩!
意思很明显,用人质威胁他退兵!
他咬牙切齿,想着粮草不足,撑不了多久,赫连若水那女人出手绝不会给人留退路!他余下的不足三成的粮食,估计也送不到他军中!就算他临时征粮,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但退兵万万不能!
诛九族的大罪,他投降也难逃一死!就算侥幸保命,也是生不如死!
唯一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反正自己还能有儿子——只要登上皇位!
否则他必将一败涂地,被送上断头台!
他啪的一声扔下军报,目光牢牢锁定六十里之外巍然屹立的燕都城,眼神狞恶如厉鬼。
“都到了这里,万万没有就此收手的道理!传令下去,埋锅做饭,立即攻城!”
平康王在中军大帐大发雷霆的时候,藤春堂里气氛却安静得很。
兰倾旖在喝参茶,边喝边翻文书。
她脸色难看,当然,换做谁像她这样不要命似的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七天路几乎没怎么休息,脸色都不会好看。
“跑这么急干什么?你也要顾虑着自己的身体。”钟毓晟直叹气。
“这个时候你如果倒下,就真的成笑话了!”司徒画衣强压关切,勉强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
“不能不赶时间。”兰倾旖翻动着那些情报,脸色阴沉,眼神颇有几分恨恨的意味,“黎国那位已将肃亲王拿下了!”
两人哑然。
“平康王肯定不会管他嫡长子的死活。”兰倾旖讥诮道:“他这样的人,不会为任何人放弃权力——即使是他最后的血脉。真假世子,都可以杀了。留着也没用,何必浪费粮食?”
“那个假世子从未有破绽。”钟毓晟皱起眉,“你确定这不是故布疑阵真真假假?”
兰倾旖冷笑,“他当然没破绽!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假的,所表现出来的都是最真实的情绪!你如何发现破绽?”
钟毓晟倒抽一口冷气。按照平康王世子的年龄来算,平康王的造反,不是已准备二十五年?
“依你之见,眼下要怎么办?”他直接问她。
兰倾旖没吭声,目光投向司徒画衣。
女帅想了想,微微一笑。“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那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兰倾旖放下茶杯。
钟毓晟唇角微露笑意。
燕都作为一国都城,重要性不言而喻。防御力自然非同一般,历代帝王再不中用,也知道自己的安全很重要,对燕都的设防十分上心,城内兵精粮足,武器完备,比起平康王补给线过长,孤注一掷冲击燕都的疲兵,更有优势。何况守城的是司徒画衣这位天下名将。要将平康王毙于城下,绝非难事。
“我去城门就行。”司徒画衣站起身,看一眼兰倾旖,“你现在这身体状况,上城作战也吃不消,不如就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守护宫城。”
“女帅说的没错。”钟毓晟点头赞同,“御林军交给你统管,务必要保护好太子。”
兰倾旖点头。这布置很合理,皇营素来是守城主力,御林军虽武功不弱,但缺乏作战经验,也只能用来看守皇宫。
司徒画衣和钟毓晟赶到城门时,老远就看见狼烟滚滚喊杀震天,城楼着紫衣的守军和着青衣的禁卫军如蚂蚁搬家般奔上奔下,角楼上机弩轧轧作响,呈三百六十度不断旋转,投射密集箭雨。
两人拾阶登楼,情况正乱。司徒画衣迅速检查城头布防,最精锐的卫队巡曳在各城门之间,随时能机动增援,城中治安也有专人负责,心中微微放心。
城下攻击猛烈,平康王显然已经发狂,命令军队拼命攻击。
司徒画衣微微眯起双眸,看城下的大军疯狂攻击。
平康王带来所有的床弩大炮和抛石车,粗壮的箭和巨大的石头呼啸生风,城门在不断的震动中颤栗,城后的士兵顶着压力加紧加固城门,不断有石头恶狠狠撞破空气砸向城墙,随之而来的是燃烧的裹着干草的泥团,天空中青光闪动,撞击声震耳欲聋,巨大的声音震得城楼都在颤动。
城头士兵严阵以待,拼死抵抗。
每块石头砸落,城墙上的堞垛都会被削落部分,城头弓箭手不断射出满天箭雨,滚石、火油、擂木、沙袋……所有能够对人造成伤害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抛下去,换来不断坠落城墙的士兵的惨号。
底下士兵冒着箭雨,合力抱着两人粗的擂木撞墙。石车一遍遍撞城门,无数士兵如黑压压的潮水般不断涌来,甩出勾索拼命爬城墙,蚂蚁般的士兵团不断栽落,又不断有士兵继续爬。
城头士兵连射带刺、连砸带呛、连烧带浇,将攻城的士兵打落。并训练有素地点燃火炬伸出墙外,眩目的火光耀射,城头便成盲点,攀墙的士兵看不清墙头情况,墙头的守军却将来敌动向看得清清楚楚,造成一方被动挨打的局面。
司徒画衣漠然看着城下的士兵,先期爬上的士兵在和城头守军进行肉搏,那些血肉之躯在此时成了泥塑木头,被军刀大肆砍伐,再被军靴毫不怜惜地踩在脚下。
平康王同时选择三个防守薄弱的城门进行攻击,其中以往用来运送棺材,出入秽物的西城门,因为守军较少,离皇宫和城中较远,反而受到最猛烈的攻击。
城中战事激烈,司徒画衣呆在城头没挪窝。
她神情漠然而冷峻,明明长着最美艳最张扬的容貌,她的神态却是静的,稳的,冷的,白的,像在海边屹立千年不倒的石像,外表看着岿然温润,其实早经过浪涛翻卷,从内到外都历经无数次抗争。
她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人带兵下城往西城门方向增援。
钟毓晟站在墙头,枪花连闪,动作利落地挑落爬上城头的平康军。他身手矫捷,长枪横扫从无虚发,连司徒画衣都有些意外地转头,仔仔细细看他一眼。“想不到钟相还有这样一身好武艺。”
“女帅客气。”钟毓晟一笑而过。
城下平野壮阔,尘沙飞扬,奔杀列阵的步骑兵之间,黑甲白冠的平康王眼神阴鸷如蛇,死死盯着城头。他身边亲兵护阵,想在万军之中杀他不易。
司徒画衣算了下距离,遗憾地摇头。
西城门那边攻势猛烈,她看一眼钟毓晟,眼神中满满拜托。
钟毓晟微笑点头,示意她放心。
司徒画衣再不犹豫,转头下城直奔西城门。
城门喧嚣声震耳欲聋,藤春堂里却静如深山老林。
兰倾旖端坐如山。
“太子情况如何?”
“小姐请放心!”近卫恭敬答:“那边布置妥当,就算有什么不长眼的想动手,也不会有机会。”
兰倾旖点头。
“另外,”近卫犹豫道:“宫人汇报说,皇后娘娘最近频繁召见娘家母亲杨老夫人入宫,遣走所有伺候的下人,母女俩单独叙话。他不敢靠近,也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是杨老夫人离开时神情不大好看,面带愁容,眼眶微红,似乎哭过。”
“嗯!”兰倾旖听入耳中却没放在心上。
不提她还差点忘了,那个镇守桓台却因平康王偷袭丢了城还投了降的杨景舒,似乎还在城下,听说还是平康王帐中得力干将。
真是丢人现眼!
皇后召杨老夫人进宫,莫非是还想反劝降?
“盯紧杨家!”她吩咐。
“是。”
激烈的守城战仍在持续中,平康王不断进攻,城头军队鏖战不休。
兰倾旖心中微微不安,她起身,往东宫方向而去。
陆航因受刺激太大不堪惊吓卧病在床,经过太医精心诊治,虽可以下床,但仍旧精神不济气虚体弱,他像是知道自己此刻即使强撑病体出去支撑大局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搞不好还会拖后腿,干脆躲在东宫静养,将政务处理都交给三位辅政大臣。
不过兰倾旖三人都知道分寸,真正的决定权还是交给他,每天都去东宫请安。
她刚到东宫,门口的太监就迎上来,“侯爷里面请!殿下正在书房。”
兰倾旖大步踏进书房,陆航正坐在书桌前,脸色苍白,眼神黯淡。
她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知道他的确身体不适,心里隐有轻蔑。想不到陆旻英明一世,继承人却比想象中还要脓包。不知道他地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她恭恭敬敬地问安汇报状况。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杂沓的脚步声打断。
门外砰地一声,有人撞在门上将门撞开,收不住身子栽倒在地,他却不知道疼,趴在地上来不及行礼请罪,脱口而出道:
“殿下,侯爷!大事不妙了!西城门破!平康军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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