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晏倾二年十二月初八,仁亲王至边境奉迎长宁公主。
前有羲和长公主,后有仁亲王,两位直系皇族先后出动迎亲,本身就表现出黎国的诚意和重视。
在听闻云国百姓的送嫁举止后,年轻帝王更是命人将锦绣红绸铺满从边境到皇宫正门的迎亲道路。
千里锦红,绵延无尽,迎亲队伍所过之处艳红如火。
黎皇以最隆重的国礼迎回这位最具传奇色彩的联姻公主。
七日后,迎亲队伍抵玉京。公主暂居龙潜时的宁王府,休息三日,再举行仪式。
诸般礼仪都已装备得差不多,玉京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披绸挂红,尤其在宁王府外门至皇宫那截路上,更是日夜赶工搭建彩帐十里,花景处处,粉艳争春皆是皇家风流。
十二月十七,五更,睡得正香的兰倾旖就被人拖起来梳妆,折腾两个时辰才妆毕出门。
行过册立礼、奉迎礼,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绕长街两圈,舆驾拐过长安门,经御道,入皇宫正门,抵龙泉宫。
登玉阶,设案焚香,宣读圣旨,接金册金宝,百官跪拜……
册封正一品贵妃,赐封号“钰”,赐住凤仪宫。
这个结果比云国预料的要好些。
毕竟以两国的尴尬局势和赫连若水的身份,皇后之位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太低,不然说不过去。
虽是封为贵妃,但全套礼仪都是按照册封皇后进行,凤仪宫又是皇后居所,除了份位其他的都是按照皇后规格准备,这已足够说明黎国的重视——不管是对云国,还是对赫连若水本人。
晋阳王表示满意。
大婚的礼节比兰倾旖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不用想就知道是某人特意免除那些繁文缛节的结果,她被送到凤仪宫,只能通过盖头下那片有限的狭小空间来揣测身边环境。她万分庆幸自己头上的凤冠不重,不然数个时辰坐下来,非得把自己的脖子压垮。
折腾大半天,总算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从天不亮就起床到现在,她只吃过一个苹果,肚子正饿,可是身边有不少女官守着,她不能乱动,只好端端正正地坐着默然等待。还好这种事一辈子也就一次,再来几次她觉得自己肯定受不了。嫁给心上人欢喜是欢喜,可成亲也实在是累!
眼前世界红彤彤的,看久了便有种淡淡的晕眩感。
她默默算过时辰,酉时初。
天还没黑,时间还早。她可以慢慢整理思绪。
手心微有湿意,她心里暗笑自己果然还做不到真正的心如止水。也幸好做不到,她才能察觉到这世界的美好。
她悄悄地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轻松的坐姿,双手拢在袖子里搁在膝上,微微扬起下颌,坐姿端正,身姿笔挺。
耳边忽然响起的脚步声虽仍旧沉稳,却比平日急迫三分,她心头微笑,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原来紧张的大有人在,完全不止自己一个人。
闻人岚峥踏入寝殿,目光淡淡一掠,婢女喜娘女官们都恭敬地退开两步。
心跳声越发急促如擂鼓,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灯下静坐的女子身上。
恒定优雅、如雪中白梅般清丽秀雅的身姿,看一眼就觉得赏心悦目。
他心头好笑:就不信她半点都不紧张!偏偏表面上还要端着淡定冷静的外表。这丫头掩饰真实情绪的手段素来高明,竟然连这种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也不例外。
手心微潮,他定了定心绪,接过喜秤。
盖头轻轻挑开。
兰倾旖猛地抬头。
明珠荧荧,流光溢彩。
珠帘后她薄施粉黛,容色清绝。抬头时珠光晃动似有华光艳韵笼罩。
闻人岚峥一怔。
素颜的兰倾旖如白梅青莲般清丽优雅,盛装丽容的她却艳若牡丹雍容华贵,又或者是天边那抹虹霞的娇艳璀璨。
任何华言锦句到这般绝顶容姿面前,似乎都失了色,显得斧凿而有匠气,不如她丽质天成,惊鸿游龙般的灵秀。
珠玉摇曳,佳人婉约。眉目如画,玉容染霞。他只匆匆一瞥,心上的桃花便开遍天涯。
少女容颜清艳绝伦,如十万里江山春景丽色提炼浓缩,俱凝化于她一人眉宇,瞬间惊艳山河。眉心一点金色优昙花,灼灼如相思。黑白分明的眸子敛尽天下所有的媚和娇,如日光照耀下的碧海般光彩潋滟,顾盼缱绻,一个眼神便是万千诗意风华。
不止闻人岚峥,就连玉珑、玉琼这些和兰倾旖朝夕相对,见惯她容貌风情的人都看呆了眼。
难怪人家都说,女孩子成亲那天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更震撼的是那些女官喜娘。
在长宁公主嫁过来之前,宫中很多人都偷偷议论过她的容貌。毕竟她容貌不佳见不得人的传言流传得实在太广,甚至有幸灾乐祸的都在揣测会不会吓到皇上,可现在……
即使是阅尽千帆的女官喜娘,也为这般超乎预料和想象的清华绝色所惊艳。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何况她们这些职业做女官喜娘的,见过的皇家新娘少说也有上百个,却没见过任何一位新娘能比这位钰贵妃娘娘更出色。单论那般雍容高贵的气度,就已是她们见过的头一份,不论是如今掌管宫权的晴贵妃,还是当年刚进宫的太后,甚至三十年前的先帝元后,比起这长宁公主都要逊色三分。论容貌,这长宁公主虽不及段灵歌那般国色天香,但即使在这见惯美人的宫廷,也属出众。
偌大的寝殿,竟沉默下来。
兰倾旖悄然抬起眼,迅速看了眼闻人岚峥,便垂下眼睑。这样的惊鸿一瞥,没办法看得太过仔细,只看到那双素来冷静自持的眼眸闪着熠熠的光芒……
好半晌,回过神的喜娘们才连忙上前,眼前皇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悄悄松一口气。
撒帐、食子孙饺、行合卺礼。
“请皇上和娘娘喝合卺酒,一生和和美美。”
酒杯递到面前,兰倾旖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上好的梨花白,酒味淡薄,不易醉。
两人用同一个酒器漱过口,礼成,女官喜娘们面露喜色,眉开眼笑连番恭喜,各种各样的吉利话长篇大论毫不重复地流出来。
兰倾旖听得脑子发晕,也懒得听她们说什么。
外头还有皇家婚宴,她不用出面,只需在新房里等着,但婚宴结束肯定还不是一时半会儿。
闻人岚峥看她目光涣散,似乎在神游天外,心中好气又好笑。
他挥手示意女官喜娘们告退,提醒道:“饿了就自己传膳,门外随时有人伺候。”
他还要出去招待宾客,不能久待。
新房里转眼安静,只余下主仆三人。
兰倾旖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玉珑,给我倒杯茶过来。”
“小姐,你的自称错了!”玉珑正色提醒。
女官们教导礼仪时她们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地方,不容许她们出任何差错。如今小姐得自称“本宫”。
兰倾旖抿着嘴角,没吭声。
“小姐,不用传膳吗?”玉琼心头暗暗奇怪,自己出门前偷偷藏有糕点充饥现在都觉得饿,主子吃的比自己少多了,她难道不饿?
“我等他回来。”兰倾旖边喝茶边答,神情淡定。
两人瞬间了解。主子你果然心疼了。
兰倾旖对她们的丰富表情视若不见。反正这么点小事完全没必要脸红。
这桩婚事,双方都是认真的。他待她细心体贴,怕她紧张不适,特意遣退女官喜娘们,还留话传膳。但她不能理所当然得寸进尺,也要给他满满的尊重敬意。
“把那些干果和同心结都收拾干净吧!”她放下茶杯,吩咐。
玉珑点头出去唤人,两名女官带着大批宫女进来,飞快地将床铺上和散落在地面上的同心结和干果都收拢起来,至于帐子顶上与床底下的东西,要过了新婚之夜才可以收拾。
“娘娘可要沐浴更衣?”女官恭敬地行礼询问。
兰倾旖点头,“好!”
这身特制的烟华锦嫁衣的确很用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穿在身上温暖却不笨重,即使是在这烧有地龙的新房,她也只觉得暖没觉得热。
女官显然训练有素,立即一人去准备洗浴用品,一人转身去检查浴池。
玉珑玉琼迅速上前服侍她换下嫁衣。
凤冠一拆,她一头乌亮长发就飞瀑般垂落,墨发雪肤,眉宇间金色优昙花光艳美丽,更显得女子娇艳欲滴。
玉琼拿起桃木梳为她细细梳理长发。
“娘娘的头发真好,难得长这么长,还这么柔顺光滑富有光泽,又不打结不分叉的。”等候在旁的宫女由衷赞叹。
兰倾旖一笑。
片刻后,女官们已准备妥当。“娘娘可要奴婢等伺候沐浴?”
“不用了。”兰倾旖摇头,“你们在外面守着。”
“是!”
浴池里注满三分烫的热水,以厚实帐幕遮掩四周,腾腾热气源源不断冒出,浸润屏风绣榻后的花朵。
她褪下衣衫,沉身而坐,玉珑和玉琼瞟一眼她缠满绷带的背部,顿时愁眉苦脸。
小姐,你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办?这要让那位看见,还不得有的折腾?你打算怎么和他说?
“赶紧洗。”兰倾旖抿紧双唇,眼中波光明灭不定,神色难辨喜怒。
两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废话,赶紧一个倒上花露给她洗头发,另一个给她擦拭全身。动作利落,配合默契,两人很快就扶出清洗干净的主子,动作熟练地给她拆绷带、清洗、涂药、换干净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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