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腾起阵阵浓密的黄色烟尘。烟雾升腾,惨呼声起,硝烟四起,火光闪耀,浓黑烟幕夹杂着被炸飞的残肢断臂和冰雪黄土迸射开来,形成一朵黄黑色的矮云。
爆炸的范围并不算广泛,却非常集中凶猛,惨叫声此起彼伏,四散开的肢体碎片砸向四面惊恐散开的安国人身上,落满他们头脸全身,惊呼声撕心裂肺,不断有人体跌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地面因这凶狠猛烈的一炸,裂出不少大大小小的深坑,不断地摇晃震动,像地底下有人在一刻不停地用巨锤往上砸地,想将整片大地都掀个底朝天。
按理说造成这样后果的人怎么着都应该回头看看自己的成果,但兰倾旖半分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仿佛根本不关心那边的情况一样,就地一滚躲开顾歇那一掌。
顾歇的掌力击空落地,轰然一声巨响,地上的石砖被齐齐整整毁掉一层。
深红火光和浓黑硝烟中,闻人岚峥已掠到他们面前,银刀横卷,刀光流转如霜雪,他倒穿而过,唰刷两刀砍倒两个因爆炸和叶瞬死亡而心神不宁方寸大乱的叶瞬下属,打开阵法的缺口。
缺口一出,暗隐二卫的阵法立即反攻,原本难分胜负的局势,立即出现势力倾斜的局面。
顾歇看得分明,不由勃然大怒。
称雄一世,竟然被两个小辈逼到这份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接连杀伤自己这边的高层,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用来参与百年大比的继承人,这种奇耻大辱,简直是生平头一遭。干脆也不再管其他,转而对兰倾旖狠下杀手。
这下兰倾旖立即觉得压力倍增。
刚才顾歇虽出手,但到底自恃身份,也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对付她时并未尽全力,但一旦她下起狠手,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五指如钩,直插自己的心口。
看那力度,挖心。
尖利的五指挖向兰倾旖心口,她没动,在顾歇的气机锁定下,她想动也动不了。
她已闻到顾歇指尖带来淡淡的燕从花的气息,那是顾家的温度,她厌恶这样的气息厌恶顾家的一切。人生的最后一刻,她希望接近的是贴心人熟悉温暖的怀抱。
但她知道不可以。
最后一刹,她只努力转头,看向闻人岚峥方向,眼神里波涛微卷,带一抹淡淡的忧伤。
岚峥,愿你安好,享繁华天下,得安乐一生,从此这世间再也没人能挡你的路,鲜血白骨再与你无关,你在该在的至尊之位,抚慰苍生。
“走!”
“倾旖——”闻人岚峥一眼看见,再无平时的淡定冷静,惊慌的声音里带出几分破音。
凄厉的呼喊声久久回荡在夜幕下,惊起夜半飞鸟无数,半空中扑棱棱扇动翅膀,鸟叫声凄然如哭。
闻人岚峥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把小银刀击向顾歇的手腕,心里却知道未必来得及。
他飞奔而去,眼前素色人影一晃而过,灿然的银光挡住他的路。
顾澹宁。
大祭司银鞭灌注真气坚硬如刀,正气定神闲地冲他微笑,笑容淡若素梨眉目宛然,看起来十分具有闲情逸致,宛若出门踏青的闲适公子哥。
只是他衣服上头发上灰尘黑土泥巴印痕破坏了这份闲适。
闻人岚峥目光阴厉如针,上下打量着他的造型,目光着重在他血迹殷然的左臂上落了落,瞟一眼那个深深凹下去的坑,冷笑一声。
适才顾歇出手用巫术向兰倾旖施压逼她松手的同时,大概也有为顾澹宁拔除他体内用来锁穴截脉的内劲,不过兰倾旖反应也很快,知道自己困不住他立即放手,放手前她在顾澹宁全身都放满霹雳弹。
极短的瞬间,顾澹宁根本来不及逃开或扔掉霹雳弹——因为身体反应跟不上。即使拔除锁脉的内劲,僵硬的身体也不可能立即恢复,总还要一段适应期。
可他偏偏没事。
再看那个深坑,闻人岚峥哪里还不明白是有人以身相代决然替死?
左使对他倒是够忠心的,也算他命大。
可惜霹雳弹太多,那么短的时间内,左使也来不及全部弄掉,顾澹宁还是被炸伤了左臂。
转眼间死两个,他们如今看起来是二比二单打独斗,但还是他们落下风,因为顾歇实在了得,他和兰倾旖加起来也打不过她。
眼前的顾澹宁也不在乎取胜与否,招招都只为拖住他,闻人岚峥气急,出手越发凌厉。
……
顾歇的手指突然顿住。
突兀的停在兰倾旖心口三寸。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原本静若死水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种属于人的情绪。
她紧盯住兰倾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语速缓慢地问她,声音尖利怪异,宛若乌鸦夜啼,却透出几分怒气,那怒气已极力隐忍,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从她牙缝里流出来。
“你叫……轻旖?!”
兰倾旖毫不躲避地迎上她杀机凛然的目光,微笑如雨后晴空般灿烂柔和,脸色苍白如染血的美玉,眼中看不出半分惊惧。
“是!”她毫不犹豫答:“我姓兰名倾旖,师父赐名。但不是那个轻于鸿毛的轻,而是倾心不悔的倾。”
“倾……旖……倾……旖……”顾歇挥手打落银刀,冷笑森然,一字字缓缓咀嚼这名字,似要将这个名字的主人在齿间一点点撕扯成片碾磨成粉,语气阴恻恻的让人脊背发凉。
即使兰倾旖自认胆大,听着这种令人发瘆的笑声也觉得心里凉嗖嗖的,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这老妖婆,突然发什么疯?她那神态语言动作眼神,怎么琢磨都觉得古怪来着,怎么回事?
她脑子里猛然间变得乱糟糟的,感觉像突然从刑场掉进江水,浮沉不定里完全看不见也猜不出找不到自己的所在地和出路,整个人都变得茫然。
她觉得背上都冒出细细的冷汗,即使刚才要死了她都没觉得害怕,但此刻顾歇以一种瘆人的语气声音重复自己的名字时,她觉得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她甚至感到一丝恐惧。
空气中有巨大的压力当头压下,兰倾旖脸色微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僵了。
远处的夜鸟哀鸣声、呼啸的风声、大军狂奔声、兵器碰撞声……一切动静都消失了,这一刻天地寂静,只听见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天地仿佛变成仅这方圆三尺的空白空间,只有她和她。
死寂般的沉默中,突然落出一声轻浅若无的轻笑,笑声轻而细,宛若枝头落地的枯叶,随即越笑越响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觉得好笑,最后变成疯狂而凌厉的狂笑声。
顾歇笑出满脸泪水笑出一身讽刺笑到全身颤抖。她声音本就偏尖细,大笑起来更加利如钢丝直往人耳朵里心里钻,搅得五脏六腑和脑袋全都疼痛欲裂。
兰倾旖离她最近,受害也最深,只觉气血翻腾胸闷脑胀,整个人都变成狂风中摇摆不定的叶子,随时面临着覆灭的危险。
“好!好个倾旖!好个倾心不悔!原来过了百年,他依然对那个贱人倾心不悔!”
她忽然又狂笑起来,笑声不见悲愤,却见森冷,风雪翻转,大片大片撕扯滚动,似有无形的巨手撕裂漫天风雪岿然天地,无数随砖破瓦石头黄土飞卷四散,擦过人体就是一道血痕。
笑声激荡尖锐,如利剑直刺青天,刺出这百年深埋的嫉恨和不甘,要将这天地刺个对穿。
三丈外一棵大树突然倒下,砸得地面微颤。
笑声中,顾歇猛然转身,气机锁定兰倾旖,没有任何花哨犹豫,抬手对她一抓。
已退到安全距离的兰倾旖愕然抬头,身边空气立即响起抓裂声,像被强力压缩收拢变薄,将她团团捆在其中,似无形的绳索,要将她捆到窒息。
巍巍如山的压力当头压下,兰倾旖只觉心腔发紧,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反抗。
真是活见鬼!
她心里暗骂一声。
耳畔风声凌厉,睁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武器,有无形的利刃迅速破空,带起森森风声,向着她的眉心而来。
正常情况下她即使打不过也肯定能躲开,但现在她被顾歇的巫力制住,根本动不了。
电光火石的瞬间,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犯过怎样的错,明白顾歇他们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在这里守株待兔拦住他们,明白很多原来想不通的事,但现在她后悔也来不及。
她没有闭眼。
即使是死,她也希望最后一眼看见她想看的那个人。
“唰!”
淡银刀光星芒灿烂,一刀横劈。
灿烂的白光突然升起,夜空中忽绽大光明。
层层叠叠的白光如最美丽的月色,最纯净的冰雪,最飘逸的白云,那样看似轻柔无害实则摧枯拉朽的姿态出现,挡在兰倾旖面前,挡住直奔她要害的“气剑”,也破开捆住她的“气索”。
此时顾歇已到兰倾旖面前抬手抓向她咽喉,见到这白光手指一顿。
与此同时闻人岚峥忽然一声大喊:“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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