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凡安这才发觉,是啊,没有帅。
“呵呵......”果纳干笑了两声“你们既是中原来的,就陪我下下去,如何?”
洛凡安踌躇了一会,试探道“可是老人家,这棋局没有帅,分明已经被将军了啊,怎么还能继续下去?”
果纳分辨着声音的来源,将脸转到洛凡安所处的位置“谁说没有帅?”
他枯槁的手颤颤巍巍地伸了过去,将一个红相拿开“这不在这么?”
洛凡安无语,原来这帅在相下边压着,不是说这人是高手么?红棋怎能吃红棋?
“老人家,您这边的下法和我们那不一样吧?我们那边自个的子,是不能吃自个的。”
“怎么不能?”果纳捏着棋子轻轻地敲击着棋盘“都说中原那象棋高手多,你倒是说说,这残局叫啥?”
云容看了一会“若是帅还在原来的位置摆着,看样子倒像是陈桥兵变。”
“一个禁军军官都能黄袍加身,这相如何不能取代帅呢?”
洛凡安不再说话了,很明显,这老人是话中有话。
这一残局名为陈桥兵变,红棋的帅被相所覆盖,而红车现在楚河的另一边,与黑棋周旋。想想,这不正是漠华现今的局势么?
“敢问老人家,相棋飞田,帅棋却只能走一格,按照您这种下法,是按照相棋的走法,还是帅棋的走法?”
果纳不语,手指在黑棋那处挪动,先用红炮平三吃了黑炮,牺牲了两个兵,最后将红车和红炮滞留在那处。
“看到没有?”
“什么?老人家,您方才没有挪动相啊。”
“因为相根本就不用挪动!”
洛凡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咬着嘴唇看着棋盘。
“红车和红炮已经帮他扫除了黑棋,试问他还要动什么呢?”
果纳将脸又转向云容所在之处“小姑娘,你猜,接下来一步该怎么下?”
云容注视着楚河的另一边,现在只要红炮一动,就能将了黑棋的军。
她伸出手去,拿起红炮“我猜......”
“啪”地一声,棋子已落,却没有把黑棋的将军将走,而是盖在了红车上头。
虽说只是下了一步棋,云容的眼前却模糊一片,她好像通过了这盘棋看到了很多......
她的喉头有些哽咽“我猜,红炮会吃了红车!”
“呵呵呵呵......”果纳撵着胡须笑了起来。
洛凡安却再也坐不住“先生的棋局妙得很,先生到底是何人?与漠华有和干系?”
果纳松树皮一般的脸才舒展开一会,便又板了起来“我是什么人?努雄没和你说么?老夫果纳!我和漠华什么关系?哼!苗疆是漠华的领土,我自然就是漠华人了!”
他这话说得通情达理,半死错都找不出,洛凡安咬牙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既然如此,我听说先生是蛊毒高手,我们需要先生的帮助,敢问先生是否知道杖头蛊的解法?”
“我不知。”
“先生——”洛凡安站起身来“先生所编写的蛊王药典我们都看过,里面有记载杖头蛊。先生既然能够编写此书,想来必定对此蛊很是了解。”
“那药典是我编写的,只是我编写了这个类目,不代表我就知道这蛊怎么解......”果纳的脸颊抽搐了一会复而又平静下来“再者,老夫已经很久不研究蛊毒之术了。你来到村子里,可能听说过传闻了。凡是养蛊养得好的,都上了死亡名单。老夫还想好好活下去。”
“果纳先生......您方才说了,您是漠华的子民。我们此次千里迢迢来到苗疆,所求杖头蛊的解法,实在有关乎漠华国脉。您身为漠华的子民,难道不该出手相助么?我原本以为先生只是苗疆的一个养蛊人,但从先生的棋局中我看出,先生不是普通人,就算您现在不知道杖头蛊的解法,假以时日,你也一定可以解出!”
果纳松弛的眼皮抽了抽“老夫不喜多管闲事......”
“您......”洛凡安刚想再劝说几句,忽觉后头有草丛响动,似乎有人循着这边来了。
她回过头去,斑驳的树影慢慢笼在来人的影子上头。
“裴钰姐......怎么样?土姑婆那边有消息么?”
裴钰抿了抿薄唇,目光从洛凡安身上移到了她身后的果纳处,摇了摇头。
“土姑婆死了......”
“什么?”洛凡安向前几步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死了?怎么死的?”
裴钰叹了口气“今天早上,有两个我的苗人朋友跑来,交给了我一张字条。说是土姑婆给我的,我看了字条,心有不解,想拿着这个去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到了那边才发现她全身已经冰凉。脸色发紫,似乎是死于蛊毒。”
洛凡安倒退两步,慢慢地转过头去看着一脸淡漠的努雄“土姑婆可在那名单上?”
努雄点头“在,果然没人能逃过死神名单。”
云容却皱着眉头“裴钰姐,你说土姑婆死前给你留了张字条。你不觉得奇怪么?她既然知道你到了苗疆,不来亲自找你,也不等你前去看她,反而差人给你带字条。”
洛凡安听了也不由点头“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是否,她原来就知道她会死!”
“字条上写了什么?”
裴钰摸出一张折了几次的薄纸“其实也没什么,我上次找她卜卦,这字条上写的,也是卦象。”
云容拿过字条,只见上边写着:渐卦九三爻辞。
“什么意思?”
裴钰摇头“我若知道什么意思,也不会跑去问她了。”
突然,声音从几人身后缓缓传来“渐卦九三爻辞,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
洛凡安回头,却是果纳开的口。
“先生懂得周易?”
云容听了这爻辞却是一怔“先生可否解释一下?”
果纳哼了一声,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棋子,不顾几人的叫唤,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得异常稳当,丝毫看不出有眼疾。
“夫征不复,妇孕不育......裴钰姐,你这卦是为谁卜的?”
裴钰面有不忍之意,却还是咬牙道“昊明侯府。”
云容几乎一个站立不稳,幸得洛凡安在旁扶着。
“听刚才的爻辞,意思是男人出征不再回返,女人怀孕却生不下来,乃大凶之兆,但是,利于抵抗敌寇。”
洛凡安强笑道“这卜卦也不会太准,信不过的。你看,爻辞上说妇女怀孕却不育,这便是违背了现在的局势啊,龙心她不是已经生了么?”
裴钰正色道“我找土姑婆卜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说得极准,上次来找她时,龙心还未怀孕,阿羿那时候有些着急,不知何时有孩子,我就代他向土姑婆卜了一卦,算下来也是渐卦,不过是渐卦九五爻辞,卦象为: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而事实也是龙心三年没怀孕,后来怀上了。”
“可能凑巧吧,这卜卦一类的事,向来都是爱信不信,不能当真的。”
云容有些不知所措,她茫然地挪动着步子,视线飘忽,突然好像看到了什么,走开了。
“容儿,怎么了?”洛凡安跟了上去。
只见云容走至一个树墩旁,弯腰拾起一掉落的物事。
“是什么?”
云容摊开手心。
躺在她掌心的,是一个红炮。
云容捏紧那枚红炮“我总觉得,会有些大事要发生了。”
洛凡安看着那红炮。
依照果纳方才的说法,诚然,这世间根本没有确切的楚河汉界。
站在一边,就是自己人了么?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就是同胞了么?
刚才的棋局,那个红帅不就是被掌控着的父亲么?只是她不确定的是,这个果纳,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个果纳对漠华上下所有的事都已洞若观火,他知道国公府的阴谋,若是这样,自己倒是可以将他笼络过来,替父亲解毒,解救漠华。
而第二种可能则是,果纳认为的红相不是皇甫尚华,而是云羿。毕竟现在漠华上下由云羿摄政,在一般人眼中,云羿的确可能扮演着这种角色。而若是这一种,那这人就很可能是国公府的人。那自己就算费再大的力气,也很难找出解父亲蛊毒的方法。
“努雄小哥,你前面说,名单上的人死了一半,也就是说,现在存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十个人了?”
努雄扳了扳手指“不错,还剩七人。”
裴钰摊了摊手“这下事情可麻烦了,我们得快些行动了,得赶在这些人死完之前问到我们想问的答案。”
洛凡安转向努雄“小哥,现在这份名单在何人手上?”
努雄道“本来是在隔壁大巫祝的手上,大巫祝也为此开了神坛,想驱逐负载在这纸上的怨灵。可随着上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那大巫祝也开始害怕了。名单辗转几回,到了我们村长手上。”
“那能否带我们去找你们村长?”裴钰开口问道。很明显,整个苗疆的养蛊高手,都在上头了,若是要追寻解除蛊毒的方法,除了那个果纳,还有六人。现在只要问村长拿到这份名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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