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风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林空空。康辰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这种事情不能隐瞒,即使隐瞒了也没有用,她早晚都会知道,如果不能送李舜娟最后一程,应该会是她一生的遗憾。
情人之间总是有很多外人无法掺入其中的时候,不论是喜悦还是痛苦。就像这个时候,康辰轶明明知道她会很难过,可和他无法安慰她,他甚至连她忧伤的时候,做个旁观者的资格都没有。就算看到她也只能是远远的。
他很羡慕表哥,那么小就与她相识,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他们的感情是非卿不可的,这就断了他们生命中,其他人的所有可能。这固若金汤的感情,没有一丝缝隙可以容得下其他人。
思及此处,他薄唇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自嘲的轻笑一声。康辰轶呀康辰轶!人人都道康家大公子,倾世无双。其实你又何尝在意过世人的偏见?又何尝把这些赞美之言放在心上?
你想要的,不过是可以和自己心上的姑娘,染,淡墨书香满怀;听,细雨落花屋外;看,清风明月窗前。不过是这小小的一方心愿,不过是让他倾心的女子,不过……只是一个她……
可是越想要的东西越得不到,得不到亦不可说,这苦果,真的只有他自己来尝。他也不想她知道,因为,他不舍得让她因为他而彷徨、内疚、痛苦。
只要她可以安好,他又有什么不能为她做呢?
白晨风从书房出来回到卧室时,林空空正盖着一条薄被,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如羊脂白玉似的脸颊,安宁祥和,那一头漆黑的长发像是瀑布一般,从床上流泻下来,姿态又美好又安然。
似睡非睡间,感觉白晨风揽了她入怀,这轻微的动作,让她瞬间醒转。
“小白,你回来了?”她带着些许睡意的声音,还有着浓浓的鼻音。
“嗯……”他随意发了个音阶算是回复,伸手把她搂得更紧。
林空空觉得他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就轻声问:“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小白……”
白晨风幽叹一声,把脸颊凑近她:“别说话,让我静静的抱会儿你。”
林空空看他少见的脆弱模样,就乖巧的不再说话,只放软了身子,由他抱着。
白晨风心里的闷痛是一波绞着一波,本来已经决定告诉她,可现在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大手下意识的护着她的小腹,那里现如今已经微微隆起,隔着薄薄的面料,他能清晰感觉到新生命的气息。
她是他爱的女子,还会是他未来的妻子,这世上的任何痛楚,他都愿意替她去尝,只是有些他替代不了,必须由她自己经历。
“李玏通知你明天去参加李舜娟的葬礼。”
林空空原本柔软的身子,骤然僵硬起来,她睁着一双清灵灵的眸子,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他:“怎么会这么快,明明昨天我才见了她,不可能这么快的。”
“可能是她一直有未了的心愿,一直在等你吧,如今,她见到了你,所以……”
林空空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可我还有话要和她说,我还没有告诉她,我不怪她……”
白晨风并不知道那天在病房里,李舜娟对她说了什么,只是那天她出来以后精神状态很不好。如今听她这样说,他觉得李舜娟可能有愧对于她的地方。但据她所知,李舜娟对她一直很好,向来视如己出,难道又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
A市都传她的生母,是纪忠良养在外面的情人,这在豪门大户中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这个情人很低调,所有人几乎都没见过,甚至从来没在A市出现过。从林空空被绑,纪忠良的反应来看,他对女儿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而他对纪夫人似乎并没有多上心,大抵也是商业联姻,夫妻同床异梦的典型吧!
那基本就可以确定纪忠良真心爱的女人,很可能是林空空的母亲,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也不难猜测。纪忠良这样的身份,婚姻肯定不能自主,都是作为一种筹码来交易的。纪忠良爱上的人不是豪门大户出身,自然只能偷偷养在外面。
李舜娟母家实力不小,不然也不可能和纪家联姻,查个人也不是难事,大抵在这中间,李舜娟也扮演了什么角色,做过一些事情,所以才会觉得有愧于林空空。
他深知林空空本性善良,并不喜欢记恨别人,想来现在是觉得没能在李舜娟去世之前告诉她,自己不怪她这件事,有些内疚。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也算得母女一场,况且李舜娟对她也是深情厚谊,她难过是必然的。
白晨风发现,林空空的东西正在一件一件的失去,越来越少,她的家没了,父亲入狱,继母身亡,现在似乎除了他以外,什么都没有了。他心里怜惜的同时也觉得自己更应该善待于她。
“蒙蒙,生死有命,我们谁都强求不了,看开些……”
林空空微阖了眼睑,掩饰去自己疲惫的神色。她知道那个真心疼爱自己的女人去世了,以后,她是真的没有妈妈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她回家时,为她做一桌丰盛的菜肴;也没有人会在换季时候给她置办新衣;会瞒着父亲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很难过,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她已经没有眼泪,也哭不出来了,只是觉得眼睛非常干涩。
“我知道她患了那样的病症,早晚都有这一天,也有心理准备,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告诉她,我不怪她,我母亲也没有怪过她。这么多年,我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些往事……”
白晨风知道自己揣测的没有错,事情确实是这样,只要找到症结就有应对之法,想了想措辞,就语气温和的对她说:“都是些陈年旧事,她心里内疚,也是因为对不起你母亲,你不要因为此事心里有了包袱,她也不需要你的原谅,因为你不是当事人。”
“可我看得出来她是想要我说原谅的,也或者是,她把对妈妈的歉意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白晨风本不会安慰人,只是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这些事情都是有因果的,本与你无关,只是你的童年过得艰辛,而她可能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我想她想要的也只是你不记恨她,而你用自己的行动已经表示过了,这已经足够了。”
林空空看他耐心劝解的样子,心里瞬间像是被人塞进了棉花一样,又绵又软:“小白,你不用劝我,我都清楚,我不会有事的。”
“你现在是没事,可是你总胡思乱想,我怎么能不担心?”
林空空凑近他,两手揽了他的脖颈:“我没有胡思乱想,可是她的离开对我来说还是多少有些影响,不管心理建设多么强大,总归是生离死别,由不得人。”
“可我也只允许你难过一小会儿,这世界上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种类的生离死别,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我明白……”林空空点头,从他怀里抽身出来,“小白,母亲昨天交给我一些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看……”
“好。”白晨风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档案袋递给她:“是这个吗?”
“嗯……”
“那……我先出去,你自己安静一会儿,别看太久,我晚一点儿回来。”
“好。”
白晨风出门后,林空空拿出李舜娟给她的日记本打开,里面掉出一封信,她犹疑的打开,上面没有写什么多余的话,只有一首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这诗林空空知道,是曹植的《七哀诗》,曹植自然不是深闺怨妇,要表达的也不是闺怨的意思。只是若是女子写出来,大概意思就很清楚了。
叹世事,怨夫君,痴心错付,云泥之别,但逝入君怀。
这诗文,还真是继母一生最真实的写照,爱上不爱自己的男人,守着名存实亡的婚姻,她这一生,何其悲凉?
这诗既然放到信封里,那就证明是写的一封书信,可是又没写其他的话,难道是留给父亲的吗?毕竟夫妻一场,即使他们之间真如继母所说,从来没有过爱情,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但也会有一些其他感情吧!朝夕相对的几十年,总会产生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情感,这是人的本能。
林空空知道这信要送到父亲手上,想必父亲知道这个消息时,也会异常难过。她叹息一声,把手里的信件叠好,重新放到信封里,呆呆的看了一会儿。
忽然觉得父亲也有些可怜,母亲当年离世,想来对他的打击是极大的。如今他已年过半百,又身在牢狱之中,现在连结发妻子都离去了,他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不过幸好他还有她,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可以一起支撑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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