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静默的空气中寒风刺骨,风声寂寥,只有空中一弯冷月,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坐了许久的林空空,感觉身体都木涨了,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又小心的活动了筋骨。看看天色,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她不会这样一走了之,因为有许多话她还要问当面问他。
她没忘记自己是孕妇,不能不为肚子里面的孩子考虑,她已经放纵自己任性了一下午,要适可而止。
S市的夜晚并不安全,她一个单身女子,想打车又怕遇到坏人。茫然看了看四周,街道建筑物什么的都很陌生,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只好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之前白晨风给她打电话时,她关机了,因为那时她不想和他说话,她怕自己只会歇斯底里的质问他。想到这么多年自己的一厢情愿,想到自己傻乎乎的被利用还不自知,她低头苍凉一笑,却是比哭还让人忧伤。
这件事给她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她说服不了自己可以像往常那样轻易原谅他。就这样犹疑了许久才按了开机键,手指摩挲着通讯录上存着的“小白”,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和他说什么,她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像往常一样让他接她回家。她还在犹豫纠结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小白”两个字跳跃着。
林空空接起电话,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异常干涩,根本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人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林空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一下午,她哭也哭够了,想也想通了。可听见他声音的这一刻,她还是觉得鼻子一阵酸涩。
听不到她的声音,白晨风显得有些急躁:“天都快黑了,你在哪?”
“我……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
她的声音也是暗哑的,还带着些犹疑和颤抖,晚上的风有些大,听在白晨风耳朵里就是风声呼啸,想着她一个人,又是那样晦暗的心情,心控制不住的一疼。
“你别怕,看看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往常不管她的心情多不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这样柔声安抚,她的心就会变得暖暖的,可此时林空空只觉的这个声音讽刺,觉得他虚伪。
明明是人后是伤她最深的人,人前却又表现出对她最好,因为沉迷于这份温暖,所以她才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随意念了自己眼前一个店铺的名字,就陷入沉默中。
白晨风向来话少,这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想要立即见到她。又怕他不说话她会挂了电话,就柔声说:“我这就过去,你别挂电话。”
几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他看见她,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身边。先是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又去牵她的手,往常温热的小手此时一点温度都没有,冰冰凉凉的。
他控制不住的心一疼,低头冲她温和着声音说:“蒙蒙,该回家了。”
林空空不回答只仰起脸看他,灯光晦暗,她一时有些看不清楚,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的五官才慢慢地浮现出来——清俊的双眉,墨玉一般的瞳孔,薄薄的唇角透露出一丝不羁和些许锋芒。
小白,白晨风,是他。
可是,又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家?我没有家……”她失神地回。
“你有,我们说好的,我在哪,你就在哪,家就在哪……”
“你还记得我们说过什么?”
她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脆弱到几乎透明,语气更是轻飘飘的,明明是质问的话,说出来却更像是祈求。
她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韧的女子,不是难受到极致,不会这样失魂落魄。白晨风最怕她现在这个样子,因为分分秒秒,都能让他心如刀绞。
“每、一、句、都记得。”他艰难地说。
“那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以后不会再骗我?”
“记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利用我?”
白晨风闭了眼,他不敢看她这时的表情,只虔诚地说:“事情发生了,我不想推脱,我只想告诉你,那不是我想的,也不是我做的,而我却成了最大的受益人……”
“不是你想的,不是你做的,那你告诉我是谁绑了我?你事先知不知道这件事?”
林空空摇着他的手臂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像是质问,更像是在为他开脱。是,她在为他开脱,她想让他给自己一个,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的理由。
她觉得自己就像漂浮在汪洋大海里,随时有溺毙的可能,而他是唯一可以给她一块浮木的人,是她唯一的希望。
白晨风伸手将她揽到胸前,很低声、很低声地说:“我说这一切都是白朗所为,并非我的本意,你相信吗?”
“白朗?”
“对,白朗。”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到A市?又为什么会牵连到你和我父亲的事情里?”
“他到A市确实是为我办事,也确实是和你父亲有关,但我绝对没有让他以你的安全做筹码……”
“你没有?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还有事情是你预料不到的么?你只是不好自己说出来,白朗也只是揣测到了你的心思而已吧!”
白晨风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声音依然清冷却有些轻飘飘的:“你真这么以为?因为这一切都是我操纵的……”
“难道不是吗?我想不出白朗那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件事唯一的受益人,只有你!”
白晨风只觉得一股寒气透过背心,锋利的刺到了心窝上,一阵又寒又痛的感觉暂时压抑住了内疚,他眉峰冷凝:“你说话能不能用点心?好……就当是我指使白朗做的,你满意了吧!”
林空空无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指着自己的脖颈质问:“你有那么多可用之人,为什么一定是他?你是默认他可以伤害我吗?白晨风!你记不记得这里的疤,那是可以致命的伤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的手不够稳,如果他替他妹妹存了私心,如果我爸爸不退让……他只需稍稍用力,就可以终结我的生命……”
终结?生命?她?
白晨风不敢想这种可能,只觉得头痛得仿佛要炸开,他面色痛苦的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别说!别说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见,林空空转头躲开他的碰触,冷着声音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白晨风的手落在空气里,缓缓的收回,脸色晦暗难明:“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已经说不清,蒙蒙,这次算我对不住你,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对不住?最后一次?又是这句话……”
她自言自语的说,仿佛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睁大绝望的眼瞳看着眼前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拼命地呼吸,每一下呼吸,鼻子都会酸痛。
她无法想象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会由着那人行凶,还会在那人行凶后同他保持往来。那人,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白婷的哥哥。
她发现自己从瑞士回来后的日子,竟像是一场笑话。她忽然想起《戏子》中说过的一句话:“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中,流自己的泪。”
这哀婉的一句,是风花雪月的滋味,当初不知感动多少痴男怨女,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这时,林空空却觉得这句话完全符合她现在这个状态。
她以为这是他们的爱情,到头来发现,自己只是在别人的故事中,扮演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而已。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做出一副深情不予他人的模样,其实带给她最大伤害的人还是他。他让她家破人亡,让她不能和唯一的亲人相聚,让她一无所有。
而她曾经认为无关紧要的白婷,却得到了“璀璨”,成了很多商人瞻仰的成功女性。白朗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他依然纵容,这只能说明自己太高看自己了,其实在他心里,她连白婷都不如。
不对,不是白婷,甚至连左青云都比她重要。一个机关算尽又挑拨离间的女人,他答应过要让左青云离开“擎天”,却也只是在哄她安心。
左青云直到现在还在他的公司里身居要职,同他同进同出,一起努力,一起分享。不久前,还曾在她面前说了许多,只是那时,她不愿相信。
怎么都觉得自己太傻,沉浸在自编自演的爱情童话里,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笑话。所以,不管是白婷还是左青云,在她面前总是可以趾高气昂的。
看,这就是她历经十年的爱情,她放不下,舍弃不了,许多难熬的日子里,她都是靠着这一丝信念撑过来的。可她却后知后觉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希望,原来只是一厢情愿的空想。
这一切多么的可笑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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