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烧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我们遣散了庄丁,而火势却在霍惊云的纵容下,连整个埋剑山庄都被重重包围,大火将南屏山映得通红通红,远远观望好似是坐落于西域的火焰山。
千面人魔最后又用了一个五行阵设计我们,没想到最终自己还是命丧于火阵之中,他与这山庄一齐化为乌有,就像从未来到过这世上一样。
火焰,岂不也是红的,我突然发现这世间红色的东西太多太多。红色,一向在人们的心目中代表着吉祥、喜庆,是过节的颜色。可是血与火,每一次带来的都是灾难,偏偏它们也都是红的。可见这是一件多么矛盾的事情。
我右掌拢握成拳放在胸口左方,感觉到里面微微的震动,只不知这副胸膛里包藏的心,可也是那种纠结的红色。也只有每当按捺住这种心跳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个活的人,再厌恶,再麻木,依旧是活生生的,我又是一个多么纠结的人。
我突然很羡慕千面人魔,至少他这一生爱过、恨过、痛苦过、执着过也失去过。我这一生又如何呢?我此刻固然还活着,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头,也有掌控他人生死的武功,但又得到了什么,到头来这世上会不会就剩我一个人和这满地的灰烬呢?
楚爷曾数次无奈的问过我究竟想要什么,其实我的症结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仗剑行侠、卸甲归田亦或是相夫教子,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无情活在这世上本就没有目标,我的命运一早便被人设定好,从来也没人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当庄子和人灰飞烟灭的刹那,此间的恩怨已了,而前途仍在继续。
人活一世,旧的劫难总会被新的劫难所取代,青山不改水长流,头上三尺有青天,万里之路在脚下,是到了该启程的时候了。
霍惊云不知从何处翻出套衣衫来,方始结束他一身清凉的窘况。刚刚来到这西湖的时候,我无情乃是独自一人,哪想临走之时却变成了两个人,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收获。
只是霍惊云此人有时候聒噪得很,与司徒衍颇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也不禁摇头苦笑。曾经与苏叶秋搭档的时候,就好像面对一座冰山,我也不是多话之人,故两人一路之上鲜有只言片语,而这霍惊云却热情似火,沿途滔滔不绝,指点江山,实不知怎会有这么多话可讲。
最妙的是二人居然相交莫逆,难道是性格中的互补作用?我百思不得其解。
“喂喂,你又走神了。”霍惊云停下话头,埋怨道:“我发现你这女人真是奇怪诶,有我这个古今第一美男子作陪,你居然还能时不时的神游太虚。”
我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自从我看到了你的腹肌胸肌以后,就不再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惊云身型虽然高挑,但因自幼体弱,即使常年练武也不改瘦弱之形。
故霍惊云闻听此言微微一呆,刚刚喝下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一面大咳一面面红耳赤的道:“你你你,你这个色女!谁说我没有胸肌,我现在就展示给你看!”
我勉强控制住面部将要抖动的肌肉,嫌弃的道:“不必了,我对你的身材不敢兴趣。”一转身钻进了船舱。
只听得霍惊云在外面哀嚎:“无情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女人啊,呜呜,欺负人!”
我坐在舱中抱膝微笑,这一路也多亏了惊云在旁插科打诨,将茫茫的旅途整治得颇不寂寞。
我们自杭州起行走水路驶往绍兴,并没有多远的路途,故也不着急赶路,乘一叶小舟驰骋于水面之上,对于我这种走惯陆路的人,实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此时天色昏黄,坐在舱中眺望两岸的景色,遥看远山如黛,轻舟疾水,忽然想起李白的诗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这数朝数代的诗人词人当中,我最喜爱的当属“诗仙”李白,他的诗作若行云流水,气势磅礴,雄奇豪放,以诗映人,更能体现出诗人的潇洒随性的品格。
相传李白年轻时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游侠,一人一剑,浪迹天涯,行侠仗义,颇得民心。后来有人居然从他的诗作中悟出了剑招,仿佛李白的遗作不仅仅是优美的诗篇更藏有绝世的武功秘籍。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大家眼中的李白只是一个喜好赏花煮酒的诗仙。可是读他的诗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岂不正是他自身行事的写照,若没有深刻的体会,又怎能创作出如此生动形象的句子。
所以我更愿意相信李白是个武功盖世独步天下的“剑仙”,一手持剑,剑诛有罪之人,一手执笔,笔伐不平之事。
那李白既得“诗仙”之名,又有“剑仙”之质,尚有一样亦可称作“仙”的,乃是“酒仙”。古往今来,擅于饮酒之人甚众,但李白既能沾了个仙字,其酒量可见一斑。
“诗圣”杜甫曾作过一首《饮中八仙歌》,其中有几句是形容李白之好酒的,“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据说他每日必饮,每饮必醉,醉时长吟,妙语横生,正是酒壮诗胆,诗长酒兴。只不知他诗情酒兴皆淋漓尽致之时,会不会再武一回醉剑呢?
我着实嫉妒李白的逢饮必醉,因为我是一个根本不会喝醉的人,就算喝至腹部饱胀而依然精神奕奕,丝毫没有酒后迷离之醉态。偶尔酒意上涌,也不过是烦心作呕,很快便能恢复。
熟不知很多时候我有多么渴望能够大醉一场,正所谓人生难得几回醉,醉罢方知万事休,无情此生最大的痛苦就在于太过清醒。
小船在颠荡起伏中渐渐靠了岸,霍惊云那么大个人了,又身有不凡水性,居然还晕船,刚一上岸,就见他抱住棵大树一阵狂吐。
“你就这点能耐。”我自河中取了些水递给他。
“这条破船一路颠簸的要死,你还怪我,有没有良心啊。”霍惊云一面漱口一面委屈的道。
“看你这副金贵的样子,真不像斋中走出来的。”我看不惯的摇摇头,“走啦,吐了这么多你不饿么,趁天黑之前赶紧的。”
“哎哎,我都吐成这样了,还有胃口吃饭么,你走慢点啦,人家还没缓过来呢。”
我大步流星,不理会身后脚步虚浮的霍惊云,“我饿了。”
“如梦客栈”——由于霍惊云死活也不肯再坐船,我们只能在绍兴这种一衣带水典型的江南水乡特色的古镇里曲折穿行,最后终于在这家还算看得过眼的客栈前停下。
潺潺河水从客栈门前及院旁流过,此时已是掌灯时分,院中也是灯火通明,将原有的景致映衬得一片火树银花。我们跨过院子直接进入大堂,早有跑堂的小二上前殷切招呼。
“上房两间,再将你们上好的酒菜给小爷摆上一席。”霍惊云自怀中摸出块银子在手中一抛一抛,若纨绔子弟子般吩咐道。
小二诺诺应答,小跑着头前引路将我们带至空桌前,此时大堂中觥筹交错,高谈阔论,掷骰赌钱,吆三喝四,一派热闹沸腾的气氛。
“赏你的!”霍大少将手中银子向小二身上随意一掷,撩衣入座。
我游目四顾,只见这大堂中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幅《山河落日图》的刺绣,看手工应是苏绣,左下方还绣了两句诗: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我扫视全场人声鼎沸的火爆,心中暗暗默诵“人生如梦”四字,当真是如梦如幻似坠入烟花迷雾之中。
霍惊云拉拉我的衣角,“你没事吧,干嘛在那呆立,还不快坐下。”
早有小二穿插过来上菜,惊云看了看桌面,拦住一个伙计道:“为何有菜无有酒。”
小二忙躬身赔笑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如梦客栈’有个规矩,等菜上齐了以后,需得解答一道谜题,若答错了,就得像那些个客官一样,只能喝本地寻常的黄酒。若答对了,则由我们老板娘端来上等的极品美酒为您亲自把盏,并且分文不取。”
霍惊云闻听剑眉一轩,欣然说道:“居然有这等奇怪的规矩,你家老板娘想来定是个妙人,也罢,速速将题目拿来我们一观。”
“无情,你觉不觉得这里怪怪的,你东绕西走的怎么就偏偏选中了这里。”等小二退下后,惊云压低声音对我言道。
我左顾而言他,“斋主不是让你听我派遣么,那就多做事,少询问吧,小跟班。”
“不说算了,我这趟就当做是出来度假了,任务完成了有我一份苦劳,完不成也不关我事!”霍大少气哼哼的嘟囔道。
这时小二已将题目拿来,惊云一把接过细细观看,良久不语。
我笑笑也不理会,径自在桌上拣了盘当地的特产茴香豆,端至自己面前,用筷子一个接一个的夹着掷入口中。
“小二,把这题目也给对面那位大爷瞧瞧。”惊云见我浑不在意,悻悻的道。
我闻言暗中偷笑,少不得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纸片,凝神观望不由得微微一愣,只见纸上笔划符号纵横交错,怪不得惊云不知所以,原来画的竟是一副紫微星宫图。
紫微星宫占卜,原为萨满教根据星象占卜预测用的。
紫微星宫推算分为三种,最好的是以紫微星宫推导出结印阵,之后算出需要知道的内容,次一等的是推导出星宿,根据星象的特点预知世事,最末等的是算出命宫格局,推导出需要用“化禄、化权、化科、化忌”四个中的哪个来强化运势。
我所会者无外乎星宿,故只能通过第二种方法来进行演算。
我冥想片刻,抬首问向一旁的小二:“敢问你家主人,此图是主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小二闻听双目放光,笑容可掬的道:“公子高论,既能问出此言,必知图中之奥妙,请稍等片刻,小的回去问问。”
果然那伙计片刻便回转,还一并奉来了笔墨纸砚,对我躬身施礼道:“公子久等,我家老板娘言道过去早已经历,未来虚无缥缈,只请公子推演现在之事即可。”
我执笔饱蘸了墨,凝思微一沉吟,遂在纸上写下四句: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小二如获至宝,双手捧着直奔入内堂。
霍惊云身子凑过来,八卦兮兮的问:“刚刚纸上那图形是什么玩意儿啊?你们是在玩占卜么?”
我淡淡一笑,“不过是个紫薇星宫的命理图,你就当是算命好了。”
惊云撇撇嘴,将左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喃喃的道:“你这女人懂得还真多诶,你怎么会推演那个什么紫薇星宫的?”
我侧头望望窗外银光闪耀的天空,悠然神往道:“是星星告诉我的。”
正在这时,忽听环佩叮当,但见一位翠衣薄纱,柳眉凤眼的女子手托一枚银壶正袅袅婷婷的朝我们走来。
只看她五官玲珑精美,珠圆玉润,皮肤粉腻如雪,冰肌玉骨,纤腰一束,酥胸翘臀,真好似九天仙子下凡尘,未至近前便已觉香风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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