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或许仅仅是短短的一瞬之间,我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司徒衍惶急无助的脸,我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容,再向上望,不意外的看到温子曦关切的目光。
看到我醒转,小司徒兴奋的一把抱住我,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我叹了口气,伸手轻拍他后背以示安慰,无情师姐在这孩子心中一直都是战无不胜,永不言败的无敌形象,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狼狈,难怪吓坏他了。
“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还好你内功底子深厚,未被那一撞伤及筋骨。”
子曦平和温润的语调适时缓解了心中的焦躁,我挣扎着坐起来,揉搓着胸口问道:“我昏迷有多久了?”
温子曦若有所思的深深望着我,奇怪的笑道:“不过是一盏茶的时光,若不尽快将你弄醒,司徒小弟恐怕真要杀人了。”
我无奈的瞥向司徒衍,心知此君见到我吐血,早已骇得手软脚软,哪里还有气力为我运功疗伤,“子曦,小司徒的晕血症是他的秘密。”
虽然明知温子曦不会乱讲,但我还是出言叮嘱道。
后者高深莫测的笑道:“这病症已被控制的很好,其实此乃心病的一种,一昧逃避并不是根治之道。”
我挑挑眉毛,“你有医治的方法?”
“现在还说不好,只因以前从未精研过此类病症,不过我有个大胆的设想,到时候还需你们有勇气配合才好。”温子曦淡淡说道,直盯住我的面庞。
我被他看得心内发毛,不禁瞪了他一眼,暗自诧异此人为何突然这么奇怪,难道在我昏迷的片刻,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了?正要措辞探问,耳边突然听到易水寒的痛苦的嚎叫声。
顾不得再讲闲话,我一跃而起,看到安倍星罗与易水寒正在以奇怪的姿势并列而立,对战小泉紫樱。
星罗正抓着水寒的左手缓缓注入灵力,原来他是想借用水寒强健的体魄来释放其自身磅礴的灵力。可惜此法进行的并不如想象的顺利,星罗的灵力竟跟水寒的身体产生了排斥,以水寒为载体的充盈灵气与他自身的深厚内力相互冲撞,一时间,他二人同时陷入了灵气反噬的险境。
而那边厢安倍枫吟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守鹤的实力非同小可,枫吟那里若召唤不出同级别的式神,恐怕很难取胜。不过他毕竟是出自于安倍世家子孙,另有一套保命的技能,一时不至有性命之忧。
审时度势,我感觉枫吟还能支撑片刻,于是率先向水寒他们跑去,此时体内的伤势在真气的运转下早已好了七七八八。
我不禁精神大振,凭空拍出一掌,看似平平无奇毫无劲力,却正切在他二人灵气内力的连接处,借力卸力之下直击得易水寒大口吐血,而星罗则向后的平飞出去。我抬眼见到司徒衍飞身稳稳接住如断线风筝般的星罗,这才无情剑出鞘,脚踏新悟出的奇异步法,向小泉紫樱杀去。
这一战,比之无情之前的所有战役都要惨烈,只因对方并非凡人,而是具有神鬼莫测之能的阴阳师。我深吸了口气,身心俱都冷静下来,此时面对强敌,只有绝对的冷静,才能不被她的“幻彩衣”控制住心神。
小泉紫樱银白色长发在幽暗的夜里随风飘扬,“幻彩衣”又好似“天之羽衣”般艳丽夺目,而她雪白的足,就这样**着踏在黑的地上,浑身竟不沾染一丝尘世气息,当真宛如月神再世。
她缓缓将笛子放至嘴边,悠扬婉转的曲调若月光般泻了出来,那音符仿佛有了生命,竟化作了条条银丝,向我伸来。
若非是局内作战之人,这场景定然异常好看,冰冷妖异的美女身披彩衣,口吹长笛,将曲调化作月光洒下的银丝,此情此景,既动人心魄又骇人听闻。
我不敢怠慢,急忙挺无情剑与那银丝缠斗,相交的时刻剑刃竟毫无妨碍的穿透了银丝,我暗道一声不好,原来那银丝并未化为实质的东西,仅仅是虚光。
饶是我不懂道术,也知无形的伤害比之有形的实体更加难以抵挡。无情剑开山裂石,斩得断百炼钢,却截不断流动的空气与照射的光线。
就在这一分神的光景,银色光线已向我兜头盖脸笼罩下来,竟然直接插渗入我皮肤身体之内。在光线进入身体的刹那,我浑身如受电击,激灵灵的打了个颤,急忙鼓动体内真气相抗。
奇怪的是初时的强烈痛感之后,竟产生一种酥麻的感觉,这奇异的滋味令人格外的舒服,虽明知道不妥当,但也如饮鸩止渴般沉溺其中。
突然眼前一花,小泉紫樱的彩衣又变成了大红的颜色,那血一样的颜色比之其他色彩都更能刺激感官,我移不开眼光的盯着她的衣衫,好像眼前再无其他,只有这一片血红。
血,殷红殷虹的鲜血,大量的、汹涌的、奔流的,杀手最不感陌生的就是这种色彩,它能触发我们最原始的杀戮。
五岁时手中的那块染血的馒头,那泛在口腔中浓浓的腥重滋味,每晚与野兽互搏抢命的惨烈,16岁时为求晋级杀掉的师兄,亲手杀死了授我武艺的师姐沈千落......
这些过往的经历如行驶的马车般在一一我心头驰过,每一幕都需要大量的鲜活血液来支撑,豆大、豆大的汗水自我额头滑落,我早已忘记了思考,也放弃了抵抗,放任自己沉浸在这腥红的回忆中。
“梅儿!”
我不由得浑身一颤,是谁在唤我?这世上除了他,还会有谁这样唤我?这声音如此笃定,就好像是来自心底的回音,究竟是幻听,还是真实存在的?
我无意识的抬头,对上小泉紫樱那张冰冷的脸,突然间胸口如受雷轰,不由得连退数步,大口大口的喘气,难以置信的盯着她。因为我看到了另一张脸,无情的脸。
对面的那个人,不正是沁梅轩的梅儿嘛?披散着蜿蜒坠地的长发,穿着火红的衣衫,愁眉深锁,意兴阑珊。为什么,我竟然看到了自己?
遍体生凉的汗液早已浸湿了衣衫,我紧紧握住手中的无情剑,仿佛需要它给自己力量,却发现双手不停在颤抖,再没有刺出的决心与勇气。
就好像幼时进入的梦魇,又似是闯进了魔障,此刻的我明知道一切皆幻象,真正的心魔其实是自己,却依然没有出逃的能力。
只因这幻境太真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曾经的自己,真实到令早已被催眠麻痹的身心渐渐苏醒过来,疼痛莫名,疼痛莫名。
“水中月影镜中面,水月镜面从何现。何者是假何者真,请君问取镜中人。”温子曦和煦如风的声音突然自耳边传来,奇异的,为我带来一片清凉,被点燃了火焰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我默默揣摩着这四句谒语的真要,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
镜内镜外,本我真我之间,究竟何所依?镜外是真实的自己,镜内是原始的、被压抑的、不以世俗规范为标准的本我。我是谁?谁是我?我是否还是原来的我?若想出离生死离愁烦恼,方能活出自在之我。
无情也好、梅儿也罢,她们既是我,又都不是我,亦或仅仅是个起点,她们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片段,没什么好不能面对的,只有守住心中固有的坚持,方能找回返璞归真的自我。
想通了此节,所有的幻象豁然从眼前消失,依然是那个彩衣白发的小泉紫樱站立于我对面,她凝视我恢复清明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讶色。
抹了把脸,我以为我流泪了,其实并没有。满脸纵横流淌的不过是汗水,我说过,很久没有哭过了,10岁以后就再也无泪可流,无情这辈子,一向流血比流泪多。
很多时候,都会羡慕能够大颗大颗落泪的人,那些汹涌而出的廉价液体,难道就能够止血止痛吗?流过了泪,就能填平心底的大空洞吗?曾经无数个冰冷残酷的夜晚,就不再黑暗了吗?
甩了甩头,我强迫自己抛开这些令人软弱的恼人问题,深吸了口气,对子曦溢出一抹平安无事的微笑,紧了紧手中的剑,自感又重新获得了力量。
心中对小泉紫樱身上的“幻彩衣”涌动出一股憎恨的情绪,这一件斑斓的衣裳,承载了多少无辜的亡魂,怪不得能够摄人心魄,操控精神,只因这股怨念太过强大!
无情剑既出,概不留情,配合着新得的奇妙步法,我只觉与天地融为了一体,浑身散发出无与伦比的信心。
小泉紫樱骇得连连后退,冰冷的面容终于变色,唯有吹奏魔笛飘飘闪躲,但也没了初时行云流水的气势。我恍然明了,这小泉紫樱的本领皆在控制心神上,既破了此术,其他的术法根本不足为惧。
我清嘘一声,右手无情剑法施展开来缠住她不住飘动的身形,心灵一片清明,自外呼吸转为内呼吸,左手缓缓在空中画动太极图印,一印在手,左手突然前探,手臂仿佛一下子暴长了数倍,一巴掌拍在小泉紫樱胸口。
那个虚空出现的太极印记直贴在她的“幻彩衣”上,而我体内的真气又透过太极图一举涌入小泉紫樱的身体,击得她吐血不止,阴阳师的体魄果然柔弱,这点或许就是将来战胜他们的突破口。
我得理不饶人,趁着她受伤分神无暇吹奏魔笛的时机,左手顺势扯住“幻彩衣”,右手挥动无情剑将束衣的丝绦斩断,两下施力,终将那魔衣自小泉紫樱身上剥下。
小泉紫樱一身惊呼,急向后退,双手护胸,始露出小儿女的羞态。我也不禁有些尴尬,方才一心只想毁掉这件衣衫,并未想过会使她沦落到衣不遮体的情形。
小泉紫樱恨恨的瞪着我,全身只着一件亵衣,双臂、胸口、大腿的大片雪白肌肤均暴露在空气中。
“接着!”温子曦忙除下外衣向她抛去,回转了头不敢再看。
小泉紫樱缓缓将衣衫穿上,望着我发出一阵娇媚的笑声,淡淡的道:“紫樱今晚领教了,这番夺衣之辱,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说罢轻盈的飘后,笛音响处,她就如个气泡般,毫不突兀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我一时有些忡愣,方才未曾对她赶尽杀绝,不知是否会因此而埋下祸根,但若趁她衣衫不整之际骤下杀手,又非是我无情所能做出的行为,也罢,任她暂时逍遥又如何,既然能在她的幻术下找回真我,便再也不惧这些障眼惑心之法。
“无情快来助我一臂之力!”安倍枫吟急切的叫喊声自耳边响起。
只见那边厢他与守鹤之战已趋近白热化,他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水,肃然用手在空中结了个五芒星法印,只是这法印太过消耗灵力,看他岌岌可危、颤颤巍巍的身形,恐怕等不到法阵完结,便已栽倒于地。
我叹了口气,心道安倍家的人身体一个比一个纤弱,这安倍枫吟比之星罗也好不了多少,今日若不是被守鹤逼急了,怕也不会轻易使用式神。
只因式神与役使的阴阳师之间,有一种微妙的联系,一损俱损,若式神有失,阴阳师也会元气大伤,当日的小泉龟一郎就是例子。
并且这式神与西方的召唤术不同,式神与阴阳师是主仆关系,而召唤师与被召唤物乃是契约关系,从这种关系便能看出,式神是否够强大,直接取决于阴阳师的实力。
故此安倍枫吟才会出声求援,只因他要役使的式神太过强大,远远超过了他自身灵力所能提供的范畴。
我心中默想方才星罗与水寒手掌相接传输灵力的情景,觉得并不可取,只得先暗含真力将自创的太极图显现于五芒星旁,然后缓缓推着太极图往上映印。
但听得耳边好似打了个闷雷,只觉灵力元气皆像水波纹般自五芒星法印向外扩散,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五月的天空竟飘起了雪花,我静静的观望着自然界奇异的变化,心知定跟这个即将出世的式神有关。
五芒星法阵终于结成,安倍枫吟长舒了口气,欣慰的看着那法阵带动得天空中的大片雪花俱都凝结于五芒星内,竟形成一个巨大的雪球。
守鹤开始涌动焦躁不安的情绪,那硫磺珠依然被它叼在口中,这也是我肯相助安倍枫吟对付它的原因之一,霏雪断不能再次落入“月影の魂”,她在不知不觉间以成为我最亲近的人,数次助我逃脱大难,值得无情用生命来保护。
雪球中终于出现异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意欲破雪而出,我也不禁生出好奇之心,不知安倍家到了这代,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式神可以支配。
“轰隆”一声,雪球怦然而破,在纷飞的雪粉中出现一个身影,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早已忘记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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