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你在哪里?”我精神一振,犹如将要溺死之人抓住了水中救命的稻草。
“我仍在比武场内,刚刚你的肉身突然七窍渗血,之后守鹤又感应出来自七彩塔楼方向强烈的霏雪气息,我心知你定是遇到了劫难,急忙利用当日雪姬娘娘留给我的那条项链展开千里传音术与你联络。”星罗简单的解释了来龙去脉,又急忙询问道:“你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事情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概括的,你快告诉我,如果我的魂魄遭遇宿主魂魄的反扑,该当如何化解?”我来不及过多解释,只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什么?怪不得你的肉身会出现异状。”星罗吃惊的说道,“一个普通的婢女,她的魂魄之力竟会如此强大。”
“自然是有高手在一旁操控,不要多问了,你快想想法子,我就要被挤出体外了。”我怕他担心,并没有提到小泉印月之名。
“这。。。。。。”星罗为难的沉吟着,“肉体内部魂体的争斗最是凶险,那人居然能够操控,恐怕这月影の魂除了小泉印月,别人还没有这份能为。”
“星罗!”我不耐烦的打断他,“究竟有没有办法?”
星罗好像是再三思索,最后才下定决心般的断然道:“只有一个办法,但凶险也太大,况且这是损人阴德之事。”
我心中一懔,抬眼望了望依然在吸纳天地精气的小泉印月,沉声道:“你说。”
星罗语带不忍的叹道:“此术法名为‘销魂术’,顾名思义,就是将人的三魂七魄通通毁灭掉,不留一丝轮回往生的机会。”
我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一般情况下,作为杀手杀人,其实杀死的只是一个人的生魂,而人却有三魂。普通人的死亡,仅仅是生魂的灭绝,其灵魂和觉魂是依旧存在于世的。人死之后,也就是生魂消失之后,靠觉魂游荡于阳间庇佑后人,灵魂则堕入地府轮回往生。若是将一个人的三魂七魄都消灭,则再无超生的机会,形神俱灭,陷入永恒的虚无,那将是比死亡更可怕一百倍一千倍的惩罚。
无论是当日幻彩衣中禁锢的千百怨灵,还是这蛇冢内枉死的无数冤魂,虽然惨况令人发指,却也暂时的囚禁,并未被取消轮回往生的资格,只要魂魄完好,永远都有被超生的机会,而‘销魂术’是灭绝掉了一切可能,不留一丝余地。
“无情,你到底要不要学?”星罗的叹息又在耳畔响起。
要不要学?我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为什么无情总是要面临这种艰难的选择?小时候与豺狼虎豹关在一起,不杀它就要被吃掉,到底要不要杀?少年时年试上遇到一起学艺的师姐师兄,留情就意味着任人宰割,到底要不要杀?成人后闯荡江湖,为了完成任务,即使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一样出手不留情,在无情心中,杀人没有要不要,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来自婢女魂魄的攻击愈发强烈了起来,我知道霏雪也快支撑不住了,不由得把心一横,断然对星罗答道:“要学!”
无情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危险之时,为了保命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施用人神共愤的“销魂术”。
星罗似乎对我的答案并不意外,他只是无奈的叹着气,默默将施展“销魂术”的方法传授给我。
这术法听来可怕,但咒语和灵力的运用却并不复杂,我不由得暗自苦笑,当日曾跟雪姬说过无情不会当什么阴阳师,今日却迫于形势屡屡施用属于阴阳师的术法,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当那首相当于咒语的和歌伴随着灵力被我吟唱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婢女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恐惧。就算是再平庸的人,他的魂能也是敏感的,对于未知危险的预测则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平日都被蠢笨的肉身和喜怒哀乐的世俗情感牵绊住了,这才掩盖了皮囊下脆弱通透的魂魄,如今我的咒法直接针对魂体施展,则深切感受到了一个普通人被肉体凡胎所压抑住了的魂能。
我有些犹豫了,口中吟唱的和歌也逐渐慢了下来,江湖传言,无情杀人最无情,而此时令我羞愧的是,无情居然开始手软。以前面对的是凡人的肉体,为了能完成任务无情尚能一鼓作气的以无情剑贯穿那些无冤无仇之人的胸膛,如今乃是深蕴于身体最深处晶莹无垢的魂魄,我将要结束的不仅仅是一条生命,更是三魂七魄的灰飞烟灭,我下不去手。
这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婢女,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但拥有着纯粹的魂魄,她对这个世间的作用或许是微小的,但作为生命体来讲又与每一个人都等同。虽然是月影の魂的婢女,但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无端被我的魂魄占据了肉身,她此刻的反扑固然是由于小泉印月的纵容,但也是出于自卫的合情合理。对于这样一个何其无辜的女子,无情纵是铁石心肠也不忍令其灰飞烟灭。
“无情,你此刻的不忍,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星罗清明的声音再次响起,“事分轻重缓急,现在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牺牲她一个人说不定能阻止一场浩劫,换回无数人的性命,你是个聪明人,应分得清孰重孰轻。”
星罗说的没错,这些道理无情也非是不明白,但是杀人就是杀人,不能以能救更多人来作为理由,当每一次的杀人,都被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时,这个世界还剩下什么?以杀止杀?
我想起温子曦曾劝我的四个字,功过相抵,那是他的慈悲,却不是无情继续浸染人命的理由,就算邪恶如月影の魂,也对伤害过的人命留有余地,仅仅是囚禁了魂魄,也是给了他们一线生机,而我所要做的,却是连轮回往生的机会也不留下。
“在历史上,大规模的战争,往往都是以杀止杀。”温子曦的声音突然在心底流淌,我微微一愣,只听得他以一种淡然的语调继续说道:“昔日秦国大将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被诱降的士卒,在当时或许被认为是言而无信、凶狠残暴,但纵观天下大局,白起虽葬送了四十万血气方刚男丁的性命,却令赵国在短期内再无争霸天下的实力,从而加速了秦国一统天下的速度。若是没有他的以杀止杀,七国争霸天下的时间要更长久,也会死更多的人,受苦的只是百姓。”
温子曦的话对我来说并不是醍醐灌顶,却犹如一道清泉,一点一滴的流入我心田,不得不承认,安倍星罗请来的这个说客果然厉害,子曦很清楚的知道我心中在想些什么,而他这番话也正如一剂良药,终于治好了无情的心病。
我静静的回味着以杀止杀背后的真正涵义,遥想白起当年恐怕也与无情今日有着同样的心情吧,战争中的人命,在统治者眼中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你慈悲,你就输了。
“我明白了。”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幽幽的说道。
“无情!”子曦突然饱含深情的唤我,温润的语调在我空荡荡的心湖内泛起了荡气回肠的滋味,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怜悯,“以杀止杀,其实也是一种慈悲。”
勉强打迭起精神,我终于在他柔情的呼唤中筑起了坚定的心墙。蕴含着无尽灵力的和歌咒语再次在我心中响起,这一次,无情的杀戮突然带有了种使命感,我催动着熊熊燃烧的灵魂之火,缓缓向着那个婢女的魂魄游动。
婢女**着、嚎叫着,却在小泉印月灵力的驱使下不肯退让,我叹了口气,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可惜无情不能再留情。
我选择紧紧的拥抱那些魂魄,用我灵力催动魂能所释放出的火焰燃烧她,当那些魂和魄在我眼前依依惨叫着化为乌有的时候,我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婢女的魂魄终于被我销毁殆尽,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又重新被我掌控,微微晃动着四肢,感觉到它的灵活与协调,我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自信。
“无情。”星罗的声音又重新响起,“别忘了‘分身术’是有时间限制的,人世间的一个时辰相当于七彩塔楼内的一天,如今外界已过了一个半时辰,你还剩半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塔楼内的半天,你一定要。。。。。。啊。。。。。。”
星罗的声音以惨叫而终止,我如梦初醒般的抬头,但见被小泉印月的觉魂所操控的信代子早已睁开了眼睛,他正徐徐放下刚刚挥动的右手。
我喉头一甜,忍不住吐出口鲜血,那鲜红的颜色落在同是血红的曼珠沙华上,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犹如没有发生一般。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小泉印月如夜枭般阴森的嗓音印入心海,“我道是谁,原来是安倍家的人在暗自相助,竟连家族不传之秘‘销魂术’都传授于你,可惜就算是安倍晴明复生都没用,更遑论他遗留下来的一个小小术法了。”
我想起雪姬当日的言语,反唇相讥道:“据悉你是在安倍晴明死后才开始为人所知的,你二人准确来讲也不算是同一时期的人物,以你的心性,竟能隐忍至那般时节才敢有所作为,难道还不是怕了晴明公吗?”
“胡说!”小泉印月勃然大怒,厉声说道:“你这丫头休要信口开河,安倍晴明本就比我大了几十岁,他死时本尊刚刚出道,这又何足为奇。可恨安倍晴明早死了一步,不然他的名头已被我所取代,哪还轮得到他来称雄。”
我冷笑一声,继续嘲讽道:“原来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的取代别人,先是安倍晴明,后有月读命,你的成绩原来都是践踏在他人的辉煌上取巧得来的,这次真是领教了。”
“好一张利嘴!”小泉印月被我气得七窍生烟,信代子明媚的面庞上犹如罩上了一层青气,“我不跟你逞这口舌之利,我老人家的能为岂是你这后世小辈所能评断的。”
我不理他的怒火,径自走向一旁扶起倒入曼珠沙华丛中的法慈,惊喜的发现他只是晕厥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看来心狠手辣的小泉印月还是手下容情了,但这并非他的慈悲,而是法慈母子尚有利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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