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与天照大神慎重的四下张望许久,从他们两个肃然的神情中我几乎可以确定,想要找的人肯定就在这座处处透着玄秘,御神灯犹如鬼火般闪亮的晴明神社内。
神社入口处虽然没有可以闭合的大门,但就是有一股无形的屏障在保护和阻隔着这里,很显然正常的通道已被关闭,整个神社完整得如同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若想进去恐怕还需花费不少功夫。
“不可硬闯!”雪姬看出易水寒的暴力意图,急忙拦阻道:“这座神社的前身乃是晴明的故居,虽然被改建后外貌变得不成模样,但整体的构架尚在,所以现在这个闭合的状态是晴明曾经设下的保护法阵在起作用。这护阵术法遇强更强,是晴明毕生修为的精华所在,并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有丝毫的减弱,冒然闯入很可能会掉入阵法内的错乱时空,那是什么后果,想必你们比我更加清楚。”
易水寒一扬眉毛,叹服道:“东瀛的阴阳师果然不凡,这旧居早已被修葺得面目全非了,居然仍能在必要时发动法阵。”
雪姬被他的赞叹勾起了心事,与有荣焉的傲然道:“可惜你们不曾接触过当年的安倍晴明,不然就会知道那小泉印月与他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之光。”
天照大神点点头,毫无芥蒂的说道:“安倍晴明确实是惊才绝艳之辈,更可贵的是那一身的浩然正气,如若能越过凡人的大限,恐怕当今的天界又能多一位实力强大的神袛,实在是可惜了。”
向来不动声色的雪姬听了此言,竟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如果有什么方法能换得他的永生,雪姬情愿以命代之。”
几百年了,对于情爱而言,这份矢志不渝的感觉依然是历久弥新,不因岁月的流逝而有丝毫的褪色,这样的感情令人赞叹,而这样的奇女子更值得敬佩。但是唏嘘过后呢?还不是照样的孤单凄凉。漫漫长路,夜凉如水,何以消愁?何以解忧?
安倍晴明的损落并非多么的令人遗憾,至少他的寿命在凡人中亦算高龄,死去的人一了百了,真正难捱的是他的红颜知己仍然坚强的活着,仍然为他的家族效力,为他后世子孙的兴衰成败操劳。
很多背后的女人往往比人前风光无限的男人更加坚强,她们经得住诋毁、忍得下辛劳、受得了贫苦,能承担生离、亦能忍受死别。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坚强,两情相悦的至高境界,不是生死相依、同生共死,而是能够为了对方咬紧牙关顽强而痛苦的活着。
所以强势如易水寒也在雪姬急切的拦阻下乖乖停住了脚步,一旦步入错乱时空固然是令人举步维艰的境地,但因着我们这行人中加入了天照大神与魔君蚩尤的缘故,又刚刚是从小泉印月的七星灯阵内脱身,任那错乱时空再厉害也很难在众人心理上造成生死负担。
众人心知雪姬真正在意的是这座晴明神社的安危,七星灯阵内易水寒的生猛大家有目共睹,恐怕雪姬的误入错乱时空之语乃是借口,怕的是魔君蚩尤性子上来会真的拆了这座神社吧。
安倍晴明这个人居然令堂堂雪国公主一辈子都爱而不得,单是这份痴心真的鲜少有人能够比拟,她把他的事情看得比天还大,就连他生前住过的地方都饱含深情,容不得半点损伤。
只见雪姬虔诚的来到鸟居前,双手合十,口中幽幽唱出一首忧伤的和歌:“问生命何物?一朝摇曳露珠,若可换取君相识,不惜抛。年复岁,百花争艳春光媚,明年和春住否?唯有天能到。花期萧萧,心愁暗郁,谓幻实尔,人之命尔。。。。。。。”
我注意到在她吟唱的过程中,额头的五芒星印记逐渐变得通红一片,宛如鸟居前高悬的御神灯内的火焰,炙热而浓烈。原本**肃穆神秘的晴明神社突然整个泛滥起一股儿女情长般的悲伤与苍凉。
雪姬终年冷漠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她洁白如玉的面颊缓缓坠落。
“嘀嗒!”
小小一滴泪似有千斤重,不只是落在神社前的土地上,更像是砸在了每个人的心湖内,激起阵阵涟漪。
“嘀嗒!”
“嘀嗒!”
三滴泪,坠入尘埃转瞬即逝,濡湿了千百年孤寒的寂寞成殇。
三滴泪,坠入尘埃辗转成泥,晕染了岁月践踏出的缱绻凄凉。
三滴泪,坠入泥土掷地有声,宛如三下沉重而固执的扣门声。
虚空中传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晴明神社原本是一片虚无的鸟居内风云变幻,渐渐转为漆黑的空洞,犹如一头远古的凶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我望了望深陷回忆悲喜交集的雪姬,不由得叹了口气,或许刚刚形容的不对,那不是凶兽,即便是,也是头悲伤至极的凶兽。
大家跟着雪姬走向鸟居内那无尽的黑暗,或许是经历过太多不寻常事的缘故,无情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可司徒衍却不然,此人自到了这里就显现出一股子浓厚的兴趣,看见什么都新奇,若方才不是我硬拽着,恐怕他早就上鸟居那里碰壁去了。
对于他这种旺盛的精神力,我一直都头痛不已,心下很是懊悔带他过来,但是若让他刻意躲避这些诡异非凡的事物,又觉得对于他的成长和历练没有好处,所以真的是苦恼至极,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的拉住他,并且用凶狠的眼神威胁他,至于管不管用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终于走入了晴明神社内,饶是我心系司徒衍的不安分,也仍然被神社内的景象所震撼。本以为通过了鸟居的黑洞内会是另一番天地,谁知放眼望去还是一片黑暗。
从阳光明媚的午时一下子进入到这样的黑暗中,就算是神仙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等眼睛逐渐熟悉了这里的异样,我开始凝神细望,原来并非是暗无天日,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我知道,那是御神灯的光芒。
不由得抬头看向天际,明月当空照,已是午夜时分,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这结界不但自成一体,还能借用外界的星月之辉,并将自然界的午时转换成了神社内的子时,单是这份能力已经胜过不知时间为何物的七星灯阵了。
神社内随处可见白色旗帜配红色的晴明桔梗印,如果在白天蔚蓝色天空的映照下,应该会很好看吧,可惜夜晚的黯淡与寂静破坏了这份美感,反倒平添了三分诡异和恐怖。
幸好还有数不胜数的御神灯,在这个空前静谧的夜晚徐徐绽放,通红的亮光一点一点的抚慰了我们由黑暗而升腾起的烦躁心绪。
向后望望,刚刚通过的鸟居依然屹立在我们身后,看来发动起来的果然只是个保护结界,内里的构造并未改变,还是神社本来的样子。但是,为何会将时光调整成暗夜的模样呢?
“只有夜晚,才是天地精气最浓厚也最纯粹的时刻。”走在前面的雪姬淡淡说道,似解释又似自语,“而午夜,亦是妖魔邪祟出没的最佳时间,曾经我最喜欢的就是夜晚,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能与他联袂而出,堂而皇之的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并肩作战。”
或许,安倍晴明将保护法阵启动后的时空调制成午夜的模样,其原因并不复杂,只是对于昔日携手江湖的一种缅怀。如果他不惜施展颠倒时空这样高深的术法,不过是为了博红颜一笑,那么雪姬这些年来的痴情也不算虚妄,至少她爱着的那个人,也曾拼尽全力的爱过她。
到底是怎样一位男子啊,能够得到雪姬这样的女子青睐,甚至甘愿转化为式神相伴而依然无怨无悔。曾经,他们有太多的机会与理由在一起,却偏偏为了不辜负另一个女人,也就是晴明名正言顺的妻子,而选择以战友的身份长相厮守,终生都没有越过那道坎,这种定力对于男子而言更加难得。
安倍晴明一生历经两个女人,他的妻子得到了他的名分与尊重,雪姬则得到了他全情投入永不磨灭的爱恋。说起来,最可怜的不是沦为式神的雪姬,乃是那位始终徘徊在他俩心门之外的正妻啊。
一想到雪姬的付出并非无有回报,我也止不住的代她高兴起来,猛抬头竟见到半空中出现一道的虚影。
在刹那间我以为见到了安倍星罗,同样是俊美出众的面容,但这男子却比星罗多了份气定神闲的男儿气概。看年岁也比星罗大了十来岁,如果说星罗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那么眼前的男子则绝对算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只见他头戴高高的三角状乌帽子,一袭白色狩衣,手执桧扇轻摇。眉宇间流荡着温文尔雅的浩然正气,一派俊逸隽永、高贵清华的出尘气质。
雪姬陡然看到那影像,娇躯巨震,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却始终不言不动,更不敢移开眼光,只一昧死死的盯着那男子痴看。我暗自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她那止不住颤抖的身躯,仅仅是个影像就令平素冷静惯了的雪姬几近崩溃,安倍晴明的魅力可见一斑。
“雪姬,你还好吧。”那影像居然是活动的,清澈若溪流的声音自安倍晴明的口中传递出来,而雪姬,竟因为这一句久违的问候泣不成声。
“晴明,你真的是我的晴明?”雪姬扶着我上前几步,举起手臂贪婪的伸向高空,却与安倍晴明的影像对穿而过,满脸害怕失去的小心与忐忑。
他笑了,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种笑容,似了然似顿悟似云淡风轻又似饱含深情,犹如春风拂面,又像溪水润足,端得是好听又舒服。
“我自然是你的晴明,一直都是。”安倍晴明笑罢,也如雪姬般看不够似的痴痴的与她对望,“这是我留下的一段精神影像,也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丝痕迹,只为了跟你说一句话,一句在我生前来不及说的话。”
“什么话?”雪姬渐渐止住了颤抖,却依然紧紧的攥着我的手指,那惊人的力道,生疼生疼。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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