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诶。”瞥了眼静静走在我身旁的温子曦,因着有了明确的方向而整个身心放松下来,趁机调侃道:“你方才当着雪姬如此笃定的支持我尝试,真的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若我也劝你三思而后行,你可会听从?就算听从了,日后又是否会有遗憾?”他侧过头来深深的凝视我,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下熠熠生辉,灿若星辰。
“你说得对。”我沉思良久,终于老实坦白道:“无情认定的事情,显少能改变主意。即使是迫于形势而作罢,也终会耿耿于怀。”
“这是你的短处,但也正是你的长处。”他毫无芥蒂的微笑道:“每个人都有不可动摇的信念,再关心你,也不能将自己的意图强加其上,那样就不是爱了,而是牵绊。”
我愣愣的听着,曾经一度以为爱就是牵绊,更是负担,却原来爱是真正自由的东西,不应受世间的任何束缚,这,就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吗?
夜凉如水,心却在此时逐渐变得温暖而轻盈起来。头顶上星辰石布置出的星空图随着我们的脚步缓缓移动着,始终也未脱离众人的头顶范围,并根据足迹即时调整着方位,足可比拟真正的星空。
既然辨准了方向,任是这片密林再广阔,也难以跟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相比,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跋涉,在东方微微发白之时,一行四人终于走出了如迷宫般晕头转向的迷踪林。
抬头望了望不再被遮挡的天空,漫天的星辰若有若无的即将消逝于逐渐亮堂的天色内。我召唤回居功至伟的星辰石,它们汲取了流星坠内些许的星辰之力,虽然不多,但叠加起来的力量也不可小觑,若控制得法,应该并非仅具有指路之效,自然不能就此丢弃。但是这收藏却又不由得犯了难,密密麻麻的石子数量可不少,我又没有易水寒设立瞬移空间的能力,要如何带走呢?
“给你这个。”雪姬从走出迷踪林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自怀中掏出块绘有花鸟风月的花布递给我。
原来是包袱布,这东西无论在中原还是东瀛,都算是居家外出必备之物了,没想到堂堂雪国公主也随身带着一块。
“这可不是普通之物。”看出我的诧异,雪姬一边动手帮我包裹,一边小声说道:“在西部的和川海域内有条状似鲨鱼的三尾鳍怪兽,名曰矶怃。此兽凶残嗜血,胃口奇大,每隔数月就会浮出海面透气,以袭击海上行驶的船只为食,往往连整条船都生吞下肚,无人能敌。晴明曾经蛰伏海面三个月,才收拾了这个害人精,并剜出它的胃囊炼制成了这块包袱布。我嫌它质地腌臜,用特殊的颜料加以染制,又在其上绘了花纹,这才随身携带。此布可大可小,最大处能容纳一座山峰。”
看着雪姬熟练的将装满了石子的包袱布叠成漂亮的造型,我急忙表明心迹道:“那无情先暂借一时,等回到别院再还你。”
“说什么呢!”雪姬白了我一眼,嗔怪道:“这是我送给你的,虽然比不上易水寒瞬移空间的容量大,但也足可装下这堆宝贝石头了,难道你还嫌弃不成?”
“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不禁苦笑道:“况且又是晴明公的遗物,我怎好夺人所爱。”
“不过是个小玩意罢了,我视你为闺中密友,你又何必如此见外呢。”雪姬诚挚的望着我,唏嘘道:“我拥有这条‘流星的眼泪’已然足够,那块布其实是他送给妻子的器物,自她逝世后,怕晴明触物伤怀,我才偷偷藏了起来。但放在我这里终究是桩心病,我是不会去使用它的,倒不如转送给你,也算物尽所能。”
话已至此,再推辞未免矫情,既然搞清了不是她与安倍晴明的定情之物,我道了声谢洒然收下。这包袱布也真古怪,雪姬刚刚叠好,它就缩小到荷包大小,拿在手中掂了掂,居然毫无重量。
那岂不相当于中原修士所用的乾坤袋?不过容量应该不及乾坤袋大,但也足够无情装纳一些物品了。我心头闪过淡淡的喜悦,对雪姬的礼物很满意,她又跟我说了几句包袱布的使用方法,我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之郑重的掖在怀内,并叮咛守鹤不可乱翻乱动。
终有余暇打量前方的光景,此刻映入眼帘的乃是一片宏伟**的神宫林,因为神殿也是依傍森林而建,故几座宫殿的所在地被称为神宫林。
“易大哥他们怎么办?”司徒衍阻住我欲向前行身子,关切的问道。
“放心。”我拍拍他的手背,解释道:“易水寒已非昔日的易水寒,若我们都能走出这片密林,那他没有理由走不出来。还有那天照大神,安倍晴明的迷踪林再诡异,也困不住一位神袛。”
我看他犹自不甚相信的模样,不免又多说几句道:“既然我们一路走来也未发现他们的踪迹,那极有可能已经先行一步出离了此地。如今原地等待也不是办法,莫不如往前走走,说不定他们就在前方的某个宫殿里。”
司徒衍听我说的在理这才作罢,他与易水寒虽接触的世间不长,但因着皆是热血男儿的意气相投,早已视为兄长,自然关心大哥的安危。他至今仍不知晓七星灯阵内易水寒身份的转变,故才显得格外担忧。
现在可不是详加解释的时候,况且依小司徒的性子,倘若知道易水寒就是那蚩尤大帝,恐怕还要寻根究底大大的聒噪一番,但现在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
迷踪林不比七星灯阵,它内里的时光走势与外界一模一样,那么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们已经耽搁了半日一宿,天知道在这段时间内安倍与小泉家族的人火拼到了何种光景,会不会来得太晚了?已经结束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四人焦急的走进了神宫林的正宫,也就是晴明神殿的主殿。不及细看神殿外观,匆忙间却也知晓这座宫殿比之两旁的其他建筑愈加的宏大庄重。五芒星印记一路走来随处可见,大殿内森冷而深远,采光不是很好,也是靠着红彤彤的御神灯照明。
既然是晴明神社,那正殿内供奉的神像自然是白衣飘飘的安倍晴明。看着这个栩栩如生的塑像,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扑面而来,引得雪姬不禁又红润了眼眶。
我拉一拉司徒衍的衣袖,同温子曦一起向着神像拜了三拜。无情从不是个逢庙烧香、遇佛拜佛的信徒,也没有任何信仰,但出于对安倍晴明的敬佩,还是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我看了眼满不在乎的司徒衍,跟随无情日子久了,潜移默化下这孩子也是一副没有信仰的模样,相比于虔诚的雪姬,在这**肃穆的神殿内就有些格格不入。怕惹雪姬不快,我对子曦点点头,把蹲在我肩头东张西望的守鹤扔给他,拉着司徒衍向后殿走去。
大殿很深,没什么窗户,越往里走越黑暗,幸亏有御神灯的照耀。但对于我与司徒衍而言,反倒平添了几分亲切。恩济斋的暗斋就是建立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熟悉的场景,感到比别处更加惬意。
司徒衍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里真奇怪,偌大的宫殿连个窗户都没有。”
“也许是阴阳师的习惯吧。”我见怪不怪的随口道:“他们成天跟妖魔鬼怪打交道,手中的式神也属妖魔一类,那些都是阴气重的东西,避光是必然的。”
“姐,这里的事情了结后,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路回去?”司徒衍的关注点显然没放在窗户上,不过是借此打开话头,而这句话才是他心底真正的疑虑吧。他口中的那个“我们”,不言而喻是他和楚爷了。
难道这孩子看出了什么?我心中发紧,忍不住转头看向他略带询问的眼眸。不知怎的,我宁可对温子曦解释与楚爷的关系,也不想让小司徒知晓丝毫。成人的世界太过复杂,就不能让他保留些许未泯的天真吗?
感觉到我的语塞,司徒衍搔搔头,一副不知该如何措辞的模样,吭哧道:“我总觉得,你要是还跟着温子曦他们回去,楚爷会不高兴的。可是,若要勉强跟着楚爷回去,我又怕姐你心里不痛快。”
真的长大了,一向神经大条的他,竟然为我想了这么多,我心中有酸楚也有欢愉,他到底看出了多少?
强压下心底的异样,我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不管我跟谁一起回去,你都记住,对楚爷要向对师父一样的尊敬。”顿了顿,仍怕他不明白,补充道:“我是我,你是你,不要因为我影响楚爷对你的看中,明白吗?”
“我会对楚爷愈加尊重的。”司徒衍第一次没有刨根问底,晶亮的眸子染上了我从未见过的深刻,“可是无论选择跟谁回去,你都是我姐,楚爷若是为难你,我也不能做事不理。”
原来他都知道了,我暗自攥紧了手指,心头泛上一股莫名的难堪,黯然自嘲道:“选择?他们给过我选择的权利吗。”
“姐!”大概是从未见过我用如此颓靡的语调讲话,司徒衍瞪大了眼睛抓住我的手,一脸惶恐道:“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看着他紧张至极的样子,我不忍再多说,强笑道:“放心!恩济斋的规矩是三十岁之后才能归隐,你姐我还要再熬五年。”
“那五年之后呢?”他犹自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我哑住,五年,别人也许是弹指一挥间,对无情,却是如此漫长的时光。久到我都不敢想象之后的日子。每一次碰触到这个命题,都暗示自己等有命活到那时再说。
我叹了口气,“司徒,你长大了,终要离开我独自前行的。”
“不!”司徒衍惊怒的低吼,“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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