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王母只言片语的愤怒言语中,我隐隐听出一些连易水寒也未曾知晓的远古秘辛。
毕竟女娲是消失在蚩尤大帝身损之后,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早已找不到嫡系神袛可考。这谜题历经了数千年又牵扯到嫡系神族的全体隐没,变得愈加的扑朔迷离起来。
如今竟然在这血月结界内遇到与嫡系神族休戚相关的人物,不管她是否隶属于嫡系,显然都要比现存的天界神族中人更了解昔日的内情,尤其似乎又涉及到人族在其中,所以我不管是为了易水寒还是凡界,都有责任将这件事情追究到底。
“你的意思是说,女娲曾经因为维护人族而再次引发了天地浩劫吗?”我深深了吸了口气,郑重的问道,心中却为了这句结论没来由的沉重起来。
西王母目光烁烁的盯着我,阴森森的说道:“小娃娃,打听太多事情没有好处,当心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我被她语气中极度的蔑视刺中,双眼一翻射出蓄势待发的目光。想我无情自出道以来,无论是在斋内还是江湖上,所遇者无不如临大敌,何曾遭遇过如此的侮辱。哪怕是后来在东瀛机缘巧合下走向了武修的道路,也一直被各路修者或看好或戒备着,哪会如今日般被人轻视若斯。
“怎么,这就受不得了?哼哼,你空发狠也没有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实力够强才是硬道理。”西王母丝毫不受我目光的威慑,大咧咧的说道。
不愧为数千年前的顶级强者,她与魔君蚩尤的言论惊人的一致,也是我这些年来荏苒江湖所顿悟出的世情。
这道理伤人吗?当然很伤人。因为世间的任何事都不是以你的行为有道理而被认可的,乃是因着你的绝对实力。神也好魔也好人也罢,都脱离不开这现实却也务实的道理。
火气渐渐止歇了,曾经那个在江湖上满身傲骨的无情终于肯面对现实,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人都没有逞强耍横的资格。
而眼前这西王母,从她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揣摩,哪怕现下修为大损不得不借助吞噬阴元疗伤,这种等级的强者也非是无情所能够撼动的。
“西王母前辈,小女子受教了。”我躬身施了一礼俯首说道,眸光中透射出前所未有的柔和。
忽然之间,骨子里自尊又自卑的无情,性情中矛盾多多的无情,在此刻得到了融合,我似乎不再自伤自怜也不再自尊自傲,更趋向于心平气和的心境。
“但是,”我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同样都是天地间的生灵,人族固然在实力上不及神魔,但对于天地来讲,地位或许没什么不同。而女娲,因为是她创造了人族,所以即便有所偏颇,也无可厚非。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一派胡言!”西王母闻听愣了半晌,突然作色道:“你们人族根本就是女娲罔顾天意恣意妄为造出来的低等生灵,连畜生草木都不如,又岂能与神魔比肩。若不是因你们的出现,天地岂会元气大伤受到重创!若不是因你们的出现,嫡系神魔岂会退出历史的长河濒临灭绝!”
西王母相隔了数千年却依然忿恨不已的语气不亚于晴天霹雳,将我身形震得向后退了两步。这西王母果然知晓嫡系神魔消逝之谜,听她言外之意竟然与人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我被这个认知惊呆了片刻,顾不上质问她那些诋毁人族的语言,追问道:“人族的衍生与嫡系神族的消逝究竟有何关联?”
“关联?”西王母冷哼一声,哂笑道:“就凭你们的微末伎俩,哪里配有什么直接联系,还不是都为了那个霍乱天地的女娲!”
西王母对人族的恨意甚大,任凭我怎样探询,都只肯透露出这点子讯息,但已足够惊世骇俗。我隐隐的把握到,在数千年前,自女娲炼石补天之后,天地似乎再一次遭遇到浩劫,而女娲为了维护人族从而牵连到了嫡系神族的神魔们。
不知怎的,我的心没来由的抽痛起来,人族、女娲、嫡系神族,这些本应很生疏的字眼,在这一刻竟离我这么的近,可当我在灵魂深处妄想要捕捉住什么的时候,他们又离我那么的远。
“前辈,莫非你也是嫡系神族的一员吗?”意识到西王母的口风很紧,我无奈换了个话题,同时也是个很感兴趣的话题。
涉及到自身,西王母反倒没有想象中的抗拒,摆动着耀武扬威的豹尾傲然说道:“老身虽然血统不够纯正,但怎也算得半个嫡系神袛。”
原来这西王母的父亲乃是正宗的嫡系神袛,而她的母亲却是头万年豹子精,怪不得她是个半人半兽的形貌。
其实已臻化境的顶级修者,完全可以舍弃本体重塑真身,天界亦或是魔界很多强者的血统都很驳杂,可最终呈现出的面目大多都是人族的形态。而西王母明明拥有这种能力,却桀骜的保持着最初的体态,恐怕有很大的原因是出于她对人族的厌恶。
想到此我又觉得好气又好笑,这西王母看起来霸道强势还蛮横,其实骨子里却有着孩子气的执拗。
人族的形象并不是自然生成的,是女娲捏土造人时依据嫡系神族的形貌所创,西王母看不起人族的形象,换句话说是连带着否定了嫡系神族的相貌,她不肯与人族为伍,却也间接的斩断了做嫡系神袛的资格,是不是有点顽固的幼稚呢?
但是我却很喜欢她这种爱憎分明的果断与明朗,世间唯有活得纯粹的人才会将喜好流于表面,也唯有绝对的强者才会把情绪宣泄于人前。而以上这两样,西王母全部都拥有,所以哪怕她身陷血月结界的囹圄内,也依然可以活得纵情和肆意。
“因为你体内流淌着一半妖族的血脉,所以才可以吞噬大量的阴元疗伤吗?”看着她一边聊天一边还不忘吸纳弥漫在四周的阴气,我不由得好奇问道。
“这血月内的阴元,就算是天下至阴的鬼物都不敢过度索取,又何况老身体内仅有一半的妖之力呢。”西王母桀桀怪笑起来。
相比天照大神那种气质的神袛,她更多的还是像个妖魔,“其实早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之前,老身就已从天界除名,体内另一半神族的修为也尽数舍弃。如果天地间非要争执出个神魔短长的话,那么我宁可从此立地成魔,也不留在夜郎自大的天界陪他们一统天下。”
遥想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之时,西王母曾主动帮助过天界的黄帝对付魔君蚩尤,万万没想到第二次神魔大战,西王母的心态竟然大翻转到了反出天界的程度。
不得不说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即使是神魔级别的强者也不例外,喜怒无常的性情反复起来的确令人吃不消。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西王母的洞察能力也是非凡,一见之下不满的咆哮道:“小娃娃,你是否在心中腹诽老身,你们人族就是虚伪,有什么不能当面言讲的。”
平生第一次被人骂虚伪,面对这样一个直率暴躁的女神,我早已没了脾气,于是直抒胸臆道:“就我所知,在黄帝与蚩尤的战争中,你还是神族的簇拥者,为何后来不惜以割舍一半神族修为的代价反出天界呢?”
“反出天界?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西王母仰天痛笑,狂肆的气息震得整个结界泛出阵阵回响,“老身口中所说的天界,是属于嫡系神族的天界,可不是如今这帮人族后辈们平地飞升所把持的天界。”
有区别吗?不管怎样天界就是天界啊。我困惑的皱起了眉头,想起月读命以十成神族修为换取一成魔族修为自我流放于地狱道的遭遇,对眼前这西王母的同情感又增加了几分。
如果不是反出天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是被人逼迫着离开的呢?月是故乡明,相信没有人愿意毫无因由的舍弃自己生长的故土,尤其又是去往死对头的地方,那种心境岂能用话语言说。
“你们人族是不会明白的,地方虽然还是那个地方,但是没有了想要一起相依的伙伴,就不再有任何意义。”看出了我的不解,西王母竟没有出言嘲讽。
她淡淡的开口,耐心解释道:“那时候,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之前的好多年,嫡系神族的天定神袛们就已在这世间消匿。既然他们都不在了,那还维持着天界的空壳子做什么?反出天界?哼哼,老身若想离开,那些小神小仙们恨不能敲锣打鼓的欢送,又何谈什么反不反!”
我瞪大了双眼再次震惊的看着西王母,她说得没错,那个时期没有了嫡系神族坐镇的天界,的确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天界了,以她当时的身份地位,若想把持住天界大权,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这女子却选择离开,并且以舍弃一半修为这样干脆而决绝的方式离开,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还有一颗与世无争的初心。
那么现在的天界呢?依然没有天定神袛的存在,魔界也是一样。那么,他们是否早已丢失了初入二界时的初心了呢?
西王母不肯再停留在天界,是因为那里没有了嫡系神族,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家园。所以顽固如她,宁可投身于曾经势不两立的魔界,也不肯在天界守着回忆度过余生。想来她最不愿看到的,是那些后来的人族修者们主宰沉浮的局势吧。
远古的那些天定神袛们究竟都去了哪里?我满腔疑惑的盯着西王母,看她的神色也是不知,但至少知道他们只是在那场浩劫中濒临灭绝,却并没有真的绝迹。
在这个世间,只要不曾魂飞魄散,只要还有轮回,是不是就是说,远古神魔们终有一日能够如易水寒般的再次莅临呢?那么,如若真的有那一天,对于整个人族来讲,对于三界六道来讲,又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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