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此起彼伏的鸡鸣,东方开始渐渐发白了,当今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空荡荡的喜堂内,才驱散了些许有关昨夜阴森可怖的气氛。
地上仍七零八落的躺着数具下人的尸首,还有那呆呆站立着的僵尸新郎父亲,他妻子仍昏迷在拜高堂的座椅上,而他们的僵尸儿子也仰面摔倒在地面上,头上缺了一大块皮肉,深可见骨,相信他母亲如果再次苏醒过来,必定会第三次晕倒吧。
“老头,到底怎么回事啊?”霍惊云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新郎父亲的肩头,不客气的说道。
那吴舫老人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磕磕巴巴的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老朽再也不敢了。”
“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看情形再考虑是否要你性命。”霍惊云对于威胁恐吓很有一套,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的说道。
“大侠明鉴,老朽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吴舫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哀求道。
“快说!”霍大少一拍桌子肃容说道。
“是,是是。”吴舫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状,可是我却没错过他低垂的眼皮下如摇曳的烛火般闪烁的眼神。
“想必两位大侠业已知道了,这正是老朽狠心短命的儿子。”吴舫用手一指僵尸新郎,突然落下泪来,“老朽夫妻仅此一子,含辛茹苦将儿抚育成人,谁料想到头来还是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这时恰逢他妻子悠悠醒转,听了此言也是泣不成声:“我那苦命的儿啊,这可让为娘我怎么活啊!”
老夫妻二人在喜堂内竞相哀嚎起来,若是不看堂内的布置,外人进来定会认为是走进了灵堂。当然也确实应该叫做灵堂,因为他们的儿子的确是死去了,并经过了昨夜之后,死得更加的彻底,竟连个全尸都未落着。
看着那僵尸男子瞪着死鱼般灰蒙蒙的眼睛躺在那里,额头上的缺口尤其明显,相信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会为之恻然吧。不管这对夫妇操持昨晚的阴婚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对痛失爱子的可怜人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而世间最凄凉悲怆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花开花谢,总有时序,大家在坦然接受事物自然衰败的同时,却终究无法释然乍然而至的死别。
我差一点就被感动到了,差一点就会心软,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瞥眼间扫到角落里一具具无辜下人们的尸首,在这个有着尊贵卑贱的年代,每条生命之间似乎并不是平等的,有的人死了被高度渲染,而有的人则死得无声无息。
因为一条生命的结束,又牵扯上数条毫无关联的人命陪葬,这是无情一向都憎恨的表达悲伤的方式。所以面对他们夫妻的丧子之痛,我怎样都同情不起来。
“够了!”容他们哭泣了许久,就在那老妇人即将行撒泼之能事前,我冷冷的说道。
声音并不大,但相信足够有气势。我凌厉的眼神横冲直撞的对上吴舫浑浊无光的老眼,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竟企图用丧子的弱势将自己的行为蒙蔽过去。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我们可不是什么正义之士,绝不会滥用同情心的。
杀手就是杀手,长期地狱似的训练可不是闹着玩的,至少让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比世间的大多数人能够保持客观与冷静。
我抬眼同霍惊云对视,后者露出一脸玩味的笑容,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相信看起来甚不靠谱的霍大少其实是可以依赖的。
“废话少说。”霍惊云淡淡的开口,仿佛这堂内不曾弥漫有悲惨的气氛,“老头,收起你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们是什么人,相信你方才也见识过了。小爷可不是个良善之辈,所以也不吃你们那一套。既然你不肯痛痛快快的说话,那么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只要有一句虚言,我就断你一根手指,你自己看看有多少根指头可断吧。”
“老朽不敢,大侠饶命,老朽不敢!”吴舫吓得将头磕在地上咚咚有声。
“大侠,饶了我们吧!”老妇人跪了下来,哀哀的低泣着。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会认为我们是恶人吧,如此穷凶极恶的为难两个老人,并且还是饱受丧子之痛的老人,简直天理难容。
喜堂门口果然也陆续聚集了不少的村民,由于天色已经大亮,寨子里的人们终于结束了一夜的酣梦接连醒来,正处于清晨百无聊赖的时光,纷纷受方才老夫妇歇斯底里哭声的吸引,渐渐寻着声音围拢过来。
这群人有的着汉服,有的着苗衣,穿着各异。说话的口音也汉苗交杂,但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我们欺人太甚。
我看看磕头嗑得额头见血的吴舫,心道这老者也算智谋之士,打算用舆论造势,来向我们施压,而我们若还想留在这地方,就不得不妥协,除非杀光了整个寨子里的人。
霍惊云百无聊赖的眼光看过来,眼峰斜向上挑,外眼角轻轻抖动着,我知道这是他想杀人的前兆。几不可见的微微摇了摇头,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无情才会考虑伤人。好吧,我想我这个杀手做得越来越失败了。
霍大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角,一副看你怎么办的神情。感受到他明显是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我气苦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仍觉得隔靴搔痒意犹未尽。
“全都闪开!”门口传来一声暴喝,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吴舫,你跟老道去大酉观三清祖师神像前理论。”无求道长一把拽住吴舫脖颈后的衣襟,气咻咻的说道。
这无求老道似乎在此地颇有威望,随着他的出现,围观的村民们不再一边倒的指责谩骂,从大声叫嚣着逐渐转为了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那吴舫看到无求,急忙抹干净脸上纵横的老泪,换了副嘴脸陪笑道:“道长息怒,有什么话不妨在我家言讲,些微小事莫要打扰到三清祖师才是,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哼哼!”无求道人冷笑一声,“些微小事?亏你说的出口,就凭你昨晚的行径已经大伤阴德,还累得老道陪你作孽,真真岂有此理!”
“对了道长。”霍惊云伸了个拦腰走过来,插口问道:“那僵尸女子可曾被你追到?”
“嘿!”无求跺脚叹道:“僵尸虽未成魔,却也化作了尸妖,老道修为低微,追她不上啊!”
我甚是喜欢无求的爽直,接过话头安慰道:“尸妖到底未成尸魔,尚且不足为虑,道长不必耿耿于怀。”
“哎,怪只怪老道贪图这黄白之物啊!”无求道长并不能释怀,眼望着倒地的僵尸新郎颓然说道。
“老头!”霍惊云用脚踢踢吴舫身子,逼近说道:“不想去大酉观分说的话,就赶紧让门口那帮人离开。小爷今天心情好,不想大开杀戒,所以你不要逼我哦。”
这小子说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调侃,但他眼神中的森冷却又令人不敢怀疑其真实性。相信吴舫也看到了这样如野兽捕猎前蓄势待发的目光,他的身子如芒在背的抖了几抖,终于露出了发自肺腑的惧意。
吴舫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门口对围观的众村民言道:“大家散了吧,都是一场误会,小老儿这里还有点事情需要磋商,就不留各位了。改天小老儿做个东道,邀大伙过来喝酒。”
“族长,看起来你家死了不少人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指着喜堂内的数具尸首嚷嚷道:“都知道昨夜令郎行阴婚之礼,这大清早大家特意赶来道喜,却看到多了好几条死尸,新娘呢?新娘又去哪了?”
原来这吴舫竟是寨子里的族长,怪不得深宅大院的比旁人阔绰得多,想来人群中有不少都是他的旁系亲属吧,才会一大早就闻声赶过来。
阴婚居然还有贺喜一说,看来风俗就是夜晚不可观礼吧,否则昨夜他家非要高朋满座不可。而昨夜寨子里各处的寂静无声,似乎也是村民们在为这场阴婚提供着毫无干扰的条件。
“改日,改日老朽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吴舫一脸义正言辞的肃然。
“这老头做戏的本事真真无敌了。”霍惊云踱步到我身旁低声笑道:“刚刚把我们耍的团团转,这会子又开始忽悠村民了。”
“好歹人家也是一寨之主,你以为那么好当的呀。”说到此我不禁摇头感慨道:“不过这寨子有这样一位族长,希望村民们日后莫要被他连累了才好。”
“现在还说什么日后,过了今日不就将他——”霍惊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理所当然的说道。
在杀人这件事上,霍惊云显然看得比我要轻而易举,他虽然不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之人,却也不是反复斟酌仔细调查后才会让剑尖染血的侠义之辈。
他的善良,一向都来自于杀手组织恩济斋的衬托。他与司徒衍的本性纯良不同,他的是非善恶观,大多得益于他的理性,所以能使他决定杀人的动机也没多么复杂。
其实作为一个职业杀手,最应该保有的,就是那份理性。终归我们不是凭感性的冲动去杀人的,而在结束一条性命的过程中,我们也无需疯狂。
杀人是职业,就像屠夫杀猪宰羊一般,当然我们会更冷静。毕竟杀人与杀畜生还是有区别的,就像霍惊云乍看到人吃人会承受不住,而野兽吃野兽在人类看来,则最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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