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意挑选了左侧开间的卧室走进去,一入门只觉浓香扑鼻,此时的无情随着功力的提升早已百毒不侵,除非是特种巨毒之物,否则寻常毒物根本伤不得身。故明知道这香气浓得有异,为了搜查我并没有闭了口鼻呼吸。
仔细的辨闻弥漫在空气中的气味,同时在脑海内搜索那些遥远的记忆,隐隐约约觉得以前来苗疆的时候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不过毕竟鼻子闻到的东西远远及不上眼睛看到和耳朵听到甚至嘴巴吃到来得深刻,所以我也不能十分的肯定,只是模糊的感觉到这气味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条案上摆放着一枚小小的玉质熏炉,整个呈凤形栩栩如生,我啧啧称奇的走过去摩挲,只觉触手生温竟是一整块暖玉精心雕琢而成的。
轻轻揭开盖子,见到一小块香饼静静躺在里面。一般熏炉都是分两层的,内层放置炭火与香料隔断开来,用火的热度来熏烤香料释放出香气。而眼前这个玉凤香炉其内部则十分独特,只有一层并且香饼下面再无任何引火之物。
我能够确切的嗅出浓香四溢的味道正是从手中的这个熏炉中幽幽散发出来的,这就奇怪了,没有炭火的烘烤,那香料的气味是如何发散出来的呢?
我将拇指和食指伸进去捏住残存的香饼,正想要拿出来细看,忽觉那香料因着暖玉的烘托亦带有暖意,难道这熏炉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利用暖玉本身的温度来挥发香料的香味吗?
越想越觉得不错,否则谁会用稀罕的暖玉雕琢熏炉,未免大材小用了。随即我又发现,用暖玉熏炉熏出的香气分外的醇厚绵长。
本来香味如此浓烈,会令人产生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此香却不会,因为暖玉的柔和大大降低了普通炭火烤炙的燥热,才使得满屋子的香气浓而不腻,香而不俗。
逐渐开始复苏的记忆,令我愈发确定满房间的味道应该是苗疆特有的一种香料——莫愁香。
此香珍贵无比,一小块就价值连城得之不易,香如其名能令人嗅之消愁精神愉快。相传有一种鸟叫做报喜鸟,也被巫族称作福鸟,难得一见,它们最爱栖息在莫愁树上引吭高歌。
当报喜鸟的涎水不小心滴到树干上,等它们飞走后则立刻将整棵莫愁树砍断,架在火堆上烘烤成碳,掰出木炭中质地最坚硬的部分,也就是当初报喜鸟的口涎滴过的地方,那一小块就被称作莫愁香。
这种奇香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也是其珍贵之处,它一旦被点燃,可以完全掩盖掉房间内的一切气味。
没想到无情竟然在个粗鄙不堪的赶尸人家里再次闻到了莫愁香的味道,看起来麻吉卡兄弟俩的雅趣不小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我的视线仍然逗留在暖玉熏炉和莫愁香上,不用查探也可猜出,想必在堂屋右侧的那件卧室内也同样有着一套一模一样的东西吧。
这两样东西的任何一样在世间都算得是奇珍异宝,而在这间屋子里却被随随便便的摆在桌上,显然真的只是用来熏香而已,实在是奢侈至极。
终于弄清了香味的来龙去脉,我回过身开始四处打量着,房间里金碧辉煌,哪里还有丝毫江湖草莽的气息,简直就是个富家公子的卧房。我贴着墙壁敲敲打打着,总觉得这房间存在着一丝古怪,莫不是有机关暗道之类的布置吗?
墙内没有夹层,我不死心的继续搜查着其他可疑的地方,莫愁香固然是世上难得一闻的奇香,但对于修者无情的作用并不大,也无法消去我的愁绪。
不知怎的,这样的氛围使得我想起了在埋剑山庄的请君入瓮,当日在千面人魔的书房内,无情差一点被墙内的机关挤成肉酱。所以既然有过危难离奇的经历,就不该在今后的任何环境里掉以轻心。
在我挑剔的眼光下,房间内再也看不出什么特异之物了,而只有一件东西,我始终觉得异样。它是卧室中最为主要的家什,据说人生的三分之一时光都要在其上度过,所以它的舒适与否至关重要。没错,就是谁都不可或缺的那张卧床。
无情去到过很多的地方,也见到过各式各样的很多张床。出门在外,不管是打尖住店还是借宿民宅,各地的卧床都有各自的地方差异。
地域环境决定人文环境,这并不是件如何稀奇的事情。可是,我此刻看着赶尸人的卧床,十分不理解其特别的样子是出于何种地域文化。
卧床的东西两侧,一头略宽而另一头短窄,宽的那一头稍稍向上翘起呈斜坡状,整张床竟呈现出一口棺材的形状。
也就是说,麻吉卡兄弟每天都是睡在棺材上。没有一个正常的活人会愿意将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一时间交付在一具棺材上面渡过,饶是赶尸人不忌讳与死人相关之物,可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富丽堂皇的房间,棺材形状的卧床,这种诡异的装扮实在太令人难以接受了,不知道麻吉卡兄弟俩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思路来布置卧房的。这已经不属于特立独行的范畴,无情只能奉送上四个字,不伦不类。
当然这棺材的形状并不算是十分的明显,若不仔细观察也很难看出端倪。要不是无情经常接触到死人与棺材,一时之间也不会联想到那上面。我甚至觉得,看见一张棺材形状的床比看见一张真正的棺材都更恐怖。
见到棺材没什么可怕的,反正无情也见过很多次了,无非就是死尸或鬼魂而已。可见到棺材床则不同,你会想象喜欢睡在这张床上的主人会有多变态。所以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
我轻手轻脚的来到卧床近前,小心的样子就像是床上睡着人般。这时候莫愁香的味道更重了几分,我微微一愣,抬头观瞧发现床的两头各垂有两枚小巧玲珑的暖玉熏球。
香薰球又称被中香炉,乃是专门用来熏香衣被的,故通常都是放在被褥里,尚是首次得见有将熏球悬挂于床上的。
香薰球被埋入被褥里,是为了给衣被染香,现如今悬挂于外面,显然绝不是做熏被之用,为了让更多的香气弥漫开来。如果是嗜香者,一炉莫愁香已经是香道中的顶级配备了,又何必画蛇添足的再熏上两枚熏球呢?
除非,主人是想用能湮灭掉一切气味的莫愁香来掩盖房内的异味。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猛烈味道,需要在房内放置数块莫愁香来盖压呢?
我眯起眼睛凝视着莫愁香熏球,出于骨子里杀手的警醒,暗暗感觉其中定有古怪。眼向下望,大红绣金线的锦被华美的平铺在床上,给人一种新婚的感觉。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除了被子,这房间无有一丝存在女主人的迹象。来之前跟吴舫打听过他们兄弟的家族情况,似乎再无其他亲人,并且二人谁都未曾娶妻。
估计是我太敏感了,单凭一床艳美富丽的锦被就揣测房内另有女主人未免太过草率和异想天开,兴许仅仅是赶尸人的特殊癖好。若是追究起来,可说人人都有不足为外人理解和接受的怪癖,正因为人与人的各不相同,才使得这个世界更加的丰富多彩。
一边如此开导自己,一边继续审视着卧床的四周。我翻身一跃就上了床,以指关节敲打后墙,并没传出中空的声响,也就意味着墙内没有机关。
我甚不雅观的蹲在床上有些沮丧自己的一无所获,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夕阳的最后一抹艳色坠下去,清凉洁白的月光自窗外照射进来。
这座住宅因为风水的缘故,在白日里采光十分不好,哪怕外面是大晴天,房内也像是阴天的光景。可奇特的是,当暗夜到来之后,冰冷的月色照进来却显得格外透亮,再加上无情本身眼力过人,根本无需点燃烛火。
我把百无聊赖的目光再次投射到香薰球上,突然心中一动,暗骂自己一声笨蛋,急忙起身将两个小球摘下,跳下地一同放置在摆有凤形熏香炉的条案上。
先把熏香炉的盖子打开,拿出残存的那块莫愁香,另两个香薰球也照此来做,直到把三块莫愁香都取了出来。我又来到窗前,打开所有的窗户,以此来发散房内的莫愁香气。
这是个多么简单的办法啊,只要从炉内拿出莫愁香,它的香气就不会再四溢开来而被死死的封印在体内。再打开窗户通风透气,相信等莫愁香的味道完全散去,我就会嗅出这房内原本的味道。
秋日的夜晚,尤其是即将步入晚秋的夜晚,早已不复夏日的闷热,而是凉风习习送来丝丝冷意。随着窗户被打开,凉风在房内盘旋着逐渐带走那能够消人忧愁的莫愁香味。
真的有用吗?香起愁消,香消愁起,片刻的暖意救赎不了深邃入骨的忧伤。点燃一炉莫愁香,只是忧愁客企图暂时逃离现实的掩耳盗铃罢了。
很快的,香味逐渐消散而去,那珍贵的、千金难买的味道,就这样被我毫不爱惜的挥霍一空。隐隐的,另一种味道陡然从房间内升腾出来,即便是凉风都驱散不去。
倘若是司徒衍或者霍惊云在此,恐怕就要夺门而出哇哇大吐了,此乃一股腐朽的恶臭味,每吸入一口,都仿佛将五脏六腑都填满了臭泥的感觉,不吐不快。
是尸臭,而且凭借浓烈程度肯定不只一具,也肯定不是新尸。怪不得要用莫愁香来掩盖,否则这房间根本没法住人了。
我还好,常年的忍耐力终于在此刻派上用场了。无情的隐忍,自问即便是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的,我对自己这方面一向有信心。
于是我仔细的分辨着气味的根源,目光渐渐被锁定在那张棺材形状的大床上。
本来赶尸人家中有尸臭味并不出奇,因为他们日常接触的就是尸体。但是现在嗅到的气味,绝非是衣衫不小心沾染上的味道,我断定有不少死尸掩埋在赶尸人麻吉卡兄弟的住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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