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日晌午一直到现在,这顿烤鹿肉乃是我与子曦进腹的唯一一餐。作为一个昨日刚刚受伤而苏醒的人,无情纵然是铁打的身子此刻也未免有些支持不住了。
人就是这样,有事的时候,心里仿佛就撑着一口气,倘若现下立马去搭救司徒衍,我也依然会混若无事的离开。如今换成是蓝姬去了,我强撑着的那口气也随之泄尽,此时瘫坐于草地上始知倦意强烈来袭。
“就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方才还要逞强去救司徒衍?”霍惊云在蓝姬玩够了后,终于拿到了烤得喷香的鹿肉,美滋滋的张口大嚼着,一边还不忘趁机挖苦我。
我白了他一眼并不搭话,犹自去拿架子上的鹿肉。
“别吃那么多。”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按住我,柔声劝道:“鹿肉虽为大补之物,吃多了积在胃中反倒不益,等下我去煮碗粟米粥给你喝。”
我讪讪的收回手,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依旧充满了关切的眼神,却能感受到他其实在生我的气。
“子曦,你脾气可真好。”以霍大少的机灵,自然也瞧出了不对劲,他不想着帮我,反而火上浇油的说道:“你女人昨日刚刚醒转,今天又差一点去充英雄,你居然也由着她折腾。”
“她昨晚已然折腾一夜了。”那人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说道:“没人能代替司徒衍在她心中的位置,更没有人能拗得过她的固执,所以我即便相劝也是无用。”
“哦?”蓝姬转动着促狭的眼珠,也加入进来,“看来我还要多谢无情赏给我脸面喽。”
被她挤兑得苦笑一声,我由衷的说道:“我们都是挚爱着小司徒的人,既然如此,你去我去还不都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蓝姬调皮的眨眨眼,揶揄道:“若论实力,我蓝姬现在可不是你无情的对手哦。”
“孰强孰弱唯有比过之后才能知晓。”听她提到实力,我心中的尚武精神又开始蠢蠢欲动,“无论我的功力提升至何种境界,无情都不会小看一位苗族大巫。”
似乎也感染上了我散发出来的豪情战意,蓝姬收敛了笑闹,悠然神往道:“你虽然从来都不是我的敌人,却被我视为能够比肩而立的对手。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着你变强,然后与我尽情一战。”
原来长久以来,并非仅是无情将蓝姬当做对手,她也同样把我惦念在心头。而这种牵绊,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怨,而是类似于英雄惜英雄、好汉识好汉的惺惺相惜。
通过心神交汇后的默契,我与蓝姬的感情,因共同爱着一个司徒衍而瞬间变得亲近起来。想起和她有数的几次接触,或许她的亲近与善意早已为我种下,可无情却在今日获悉到一切之后,才敞开心扉的彻底接纳。
“蓝姬,答应我。”念及此,我的语气里也带有了发自肺腑的关切,“你和司徒衍都要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司徒衍固然不能有事,你也要保重你自己。”
“放心,好人不长命,像我这种祸害可没那么容易死去。”蓝姬明媚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何况先不说我尚有心事未了,未曾与你痛快一战,也是我心底的遗憾。”
蓝姬是祸害吗?当然是。哪怕此刻我与她情谊愈加深厚,也不能否认她是个杀人魔王的事实。
但是不知为何,如此具有讽刺意味的言语从这女人口中淡淡的说出来,我心中不禁泛起了阵阵难言的酸楚、与心痛。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愿意做个淹没于人海中的正常人呢?无情也好、蓝姬也罢,所有的凶狠、冷酷与挣扎,都是受生活所迫。所幸无情遇到了值得让我做回自己的人,而蓝姬则依然困守在她的牢笼里,不得解脱。
此生得能与蓝姬一战,也是无情的期望与梦想啊。不是不死不休的纠缠,而是你来我往的切磋。相信无忧若有一日看到我与蓝姬终能相知相交,也会打心底里觉得欣慰吧。
想起仍然没有下落的无忧,本就被小司徒扰得心神大乱的我愈发的雪上加霜。无忧、司徒衍,似乎进来与无情关系密切的人都先后遭遇到不测,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为了报复无情的蓄意为之呢?
“无情,临走前陪我去看看塔尔菲。”蓝姬站起身来招呼我,也刚好打断了我的思绪。
晚秋的季节不仅仅该用凉爽来形容了,更散发出一股子无处不在的阴冷。这种寒意身处于地窖中尤其的明显,虽然还比不上冰窖,但塔尔菲尸身的腐烂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也无需非要依靠冰窖来存身,此地已然是她最佳的安身之处了。
所以我先前提议的搬去镇上的客栈居住,对于塔尔菲来说明显不现实,也怪无情考量得不甚周到。
不过是半天一宿的光景,地窖内充盈着的腐臭味道比昨日又淡了许多。揭开塔尔菲身上的薄被,我欣喜的发现,她大腿跟处的烂肉正在缓慢的愈合着。
“真不知道当初处理这具干尸的人是如何做到的。”蓝姬掏出她怀中的黄铜小罐塞在我手中,“患处恢复得很好,新的肌肤正在慢慢衍生着,简直很难令人相信这是具死尸。现在我把新生蛊留给你,再教你下蛊之术,你每日来此施用一番,估计用不了一个月,她的大腿就能完好如初。”
“当真?”我欣喜的盯着蓝姬再次确认,内心着实替塔尔菲感到高兴。
“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蓝姬嗔怪的横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就看她肌肤的复原状态,重生也是大有希望之事啊!”
“你说她还有多久才能重生?”我在蓝姬的指导下将蛆王放在塔尔菲的患处,在施法念咒前抽空问道。
“不好说。”蓝姬到底不是那个金字塔王国的法师,不甚熟悉木乃伊的术法,只是在凭借经验来判断,“如果这些年里,一直有法师对她施展精神咒术,按理早该苏醒过来,可是,因着这一块的空缺,若想重生就要困难得多,还得需要一个契机。”
此时我已经默念完了咒语,由着那蛆王自行开始治愈伤口,这才追问道:“契机?你说该是怎样的契机?”
“这就无从得知了。”蓝姬摇头苦笑道:“我毕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此前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术法有一定的相通性,所以我才能推测出一二,再详细具体的就无能为力了。”
她说得也对,重生之事本就渺茫,那么契机二字也唯有依赖于塔尔菲的造化了。当年她师父娜赛莉亚埋下的火种,因为无人做到过,所以更多的是一种承载了美好愿望的尝试,或者说是为了安抚住悲痛欲绝的宁君昊。
火灵转世也好,木乃伊重生也罢,塔尔菲的前世今生注定不会平凡。我每一次看着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宁君昊,也希望他莫要在与塔尔菲失散掉的年月里,沉溺于世世代代的轮回中迷失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盏茶的时光很快就过去,我珍而重之的收回蛆王。刚刚把小铜罐贴身藏好,就被蓝姬拉出了地窖,向着她暂住的厢房走去。
“这是我穿过的几身旧衣。”蓝姬从她简单的行囊中翻出几件颜色淡雅的衣衫,一一展示给我,“如不嫌弃,你权且拿去做个替换之用吧。我看你除了几套男装以为,就只有身上这一套女装,如今又染满了血迹无法再穿,赶紧换下来吧。”
她不说我倒不觉得,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果见淡绿色的衣衫上溅着点点红痕,想必是在睚眦峰内大杀群鼠时留下的战绩。
没想到蓝姬竟如同寻常女子般的细腻,在她拿出衣衫对我殷殷叮嘱的过程中,哪里还是那个喜怒无常、令人人都退避三舍的女魔头,哪里还是那个摘星楼里夜夜笙歌、淫1荡不堪的头牌,哪里还是那个虐1杀人命、放血浇花、渴饮血酒的妖怪。
“怎么?莫非嫌我穿过的不洁?”蓝姬见我久久不言,只是盯着她出神,不禁皱起眉头甚是不悦的说道。
“当然不是。”我闻听急忙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着衣料说道:“这些衣衫都是上好的面料所制,虽为旧衣,却如簇新的一般,显见你也未曾穿过几次,送给无情太可惜了。”
“你呀!”蓝姬纤纤食指恨铁不成钢似的戳向我额头,“身为花朵般娇柔的女子,却活得粗糙不堪。女人,在这个乱世间存活,本就比那些须眉男子艰难得多,那为何不对自己好一点?珍爱生命的同时,更要珍爱自己。我们永远不能依赖别人的爱怜度日,唯有先调理好自己。”
她的话虽然存在着些许的偏激,却也是冷酷残忍的世情。每一个在活在刀口上的女子,与其相信别人,从来都只是相信自己、依靠自己。
“无情粗鄙惯了,早忘了怎样去做女人。”我布满老茧的手指,在蓝姬的贵重衣衫上滑过,仿佛正在拉开一场粗糙与细腻的对抗。
伐毛洗髓固然使我的皮肤变得柔滑,可握剑的手掌因为从不曾停歇,那些茧子也固执的不肯消失。
“我知道你爱温子曦,但是你还不太会爱。”蓝姬怜惜般的摩挲着我的手掌,轻声说道:“只有先好好的爱自己,才能学会如何去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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