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鹰本就不甚灵光的头脑,将从前的往事又深入挖掘出来讲述了一番,已然大大损耗了精神力,所以此刻它的头颅轻轻枕着塔尔菲的胳膊,再次沉沉昏睡了过去。
它陪伴在故主身边的模样,似乎已经演练了成百上千年,所以彼此相互依偎着看起来不觉诡异只觉相得益彰,仿佛就该如此一般。
由着她们主仆两个安心的在一起,我们轻轻带上门走了出来。当然神鹰不过是单方面的依恋,但是我相信塔尔菲体内的灵魂也会有所感触的,因为她的魂能实在强大。
我的思绪仍旧沉浸在神鹰的故事里,它说它的灵觉突然感受到了塔尔菲魂能的波动,这才千山万水的奔赴了过来。我思前想后,恍然明白这种波动隐约于无情有关。
第一次在赶尸人兄弟的卧室内初遇塔尔菲,我为了获悉她的故事,施展了传承自安倍晴明处的古老术法“搜魂术”。
第二次施展“搜魂术”正是昨日,我为了引出塔尔菲魂能中的冰霜炎魔来中和鲛珠内的至阴之气。
相信正是那一次我用术法唤醒了塔尔菲体内深藏的魂觉,才触动到神鹰的灵觉。如果说先前的“搜魂术”给予了神鹰一个大致方向的话,那么昨日的“搜魂术”显然又为它传递了一个确切的坐标。
这一切也算得是冥冥中的天意吧,如果不是我无意中的发现,现下的塔尔菲仍旧躺在赶尸人兄弟的棺材床里,乖乖等待着被他们驯养的鸡冠蛇精蛊吃得点滴不剩。当然也就不存在神鹰追逐而来的情况了,它的后半生唯有隐匿在深山老林里孤独终老了。
所以真的不该小看兽类的感情,它们一旦投入进来,比之人类的情感更丰盈、更浓厚、也更纯粹。
现下塔尔菲虽然仍躺在床上如同活死人一般的不言不动,但我有理由相信,因着神鹰的到来,会大大的缩短她沉睡的时间,她的生命已经开始复苏,谁也无法再阻挡她强势醒来!
思绪仍然流连于塔尔菲身上的我,猛然间感到胸口一热,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仿佛受到驱使般,发了疯似的朝着大酉观的大门口飞奔。
这尚是无情晋升成修者后的首次,在人前拼尽全力的加速奔跑,只觉得自己的身形在天地间化为了一道残影,甚至于快要融入于天地之中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最亲近于天地自然界的一次,我本为实体的肉身,竟在功力的尽情挥洒下隐约有化成虚体的趋势。
但是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和体会这种修为上的感悟,心急火燎的冲到门口,只见到视野前方一头色做金黄的猛虎正急忙减速的停在我面前。
我的目光并没有在它标新立异的皮毛上多做停留,甚至也越过了虎背上端坐的美艳女子,把视线直勾勾落在了它身后驮着的一个熟悉身影上。
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重逢后的喜悦感。我伸出颤抖的双手抚上那身影,他整个人都打横趴在虎背上,从我的视线根本瞧不见他的正面,所以一时间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呢?莫说星辰石并没有给我预示,就算他的命数清晰的摆在我眼前,我也根本不会相信!
想是这样想,身体却不断的抖动着完全使不出力气,我的手掌伸了出去,在距离他二寸多的地方停了下来,竟不敢触碰到他的身子,生怕摸到的手感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虎背上的蓝姬跳了下来,架住我一只手臂,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活着。”
全身紧绷住的神经与肌肉,因着这句保证般的话语而松懈下来。若不是庆幸有蓝姬的搀扶,我想我此刻定然是跌坐于地了。
“但是他的情况也并不乐观。”蓝姬一贯漫不经心的面庞上显出罕见的凝重,沉声说道:“我们先进去再说。”
刚刚落回原地的心,陡然间又高高悬了起来,我仍旧不敢去触碰小司徒的身体,咬牙说道:“只要还活着就好。”
蓝姬赞同的点点头,皱眉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这时候才看清她的面色,美则美矣,却将平日里的白皙肤色盖住了一曾苍白。她说话时也透出一股子中气不足的萎靡感,扶住我身子的手臂力量更是弱得不像样。
“你受伤了?”我后知后觉的惊呼,同时反转身形换位扶住她。
“你还知道关心我啊!”蓝姬恢复了往常神色,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你眼里除了司徒衍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明知道她是在故意在缓和弥漫在我们中间的揪心气氛,但此刻我确实没有那个闲心说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算作对她好意的回应。
“算了。”蓝姬扫兴地摆摆手,“如此牵强的笑容莫不如不笑,进去吧。”
一直到白虎驮着司徒衍进了厢房,我依然不敢触碰他的身子,这是否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呢?
“胆小鬼!”
霍惊云在我耳边恨恨的嘟囔了一句,然后帮着温子曦将小司徒翻转过来放置在床榻上躺好。
这时我才能看清那孩子的容颜,他的睡姿很安详,那种单纯无助的模样,总是能唤起无情心中的母爱泛滥。
是的,我宁愿将他的昏迷不醒描述为沉睡,仿佛他随时都能坐起来冲着我微笑,并且深情的呼唤我一声“姐”。
“你如果自己先不冷静下来,又怎么能帮到司徒衍呢。”子曦握住我仍在微颤的手,低声劝慰道。
他说的没错,我应该先把自己调整成冷静理性的心态,才能保持绝对的清醒度来理智的分析小司徒的遭遇。
勇敢的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司徒衍的手掌,感觉到尚有暖意的体温,顷刻间就抚平了我的焦躁。小司徒啊,你可知道无情师姐是多么的愿意看到你每一日的活蹦乱跳?
没有人再出声惊扰我们的宁静,我痴痴的打量着他久违的面庞。他瘦了,棱角分明的面颊终于尽数褪去了以往略带的婴儿肥,是不是就证明了,他终有一日会长大会离开我呢?
子曦的贴心早已无人可及,他端着一盆打好的热水走进来,无声的提醒我,床上的那个人需要舒适和干净。
心中因着他的举动而带有愧意,无情始终学不会照顾人的吧,即便是面对着心心念念的小司徒,也只想着寸步不离的陪伴,而忽略了他的实际需求。
幸好还有子曦从旁提醒,我接过他绞好的绢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司徒衍的脸孔。这孩子生**洁,即便是在昏睡中,也在意身上的污垢吧。
“我看你简直是拿他当孩子养。”运功调息了良久的蓝姬,此刻行功毕起身,活动着筋骨埋怨道:“真不晓得你这样是爱他还是害他。”
害他吗?否则怎样呢?当年那个如同落入狼群的小兽般可怜兮兮的小男孩,无情怎能再忍心严苛以待呢?如果我曾经对他一如对其他人的冷漠,司徒衍绝对不会成长为现在这样的阳光开朗吧?或许他可以做一个称职的杀手、一个绝对的强者,但这不是无情想要的,我想要他活得有血有肉、无虑无忧。
见我陷入了沉思中,蓝姬走过来夺走我手中的绢帕,毫不嫌弃的就着热水也抹了一把脸,然后在我们惊异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不过这样虽然使得他丧失掉了成为顶尖高手的可能性,但无疑也令他差不多完全摆脱掉了童年的阴影,长成了一个心理健康的大人。”
童年的阴影?她指的是小司徒幼年丧父的身世吗?蓝姬对于司徒衍如今的状态也是感到欣慰的吧,别看她一脸嫌弃的表情,但是语气中的释然骗不了人。
心理健康的大人。没错,无情始终致力于做这件事。小司徒的晕血症,或许就是他童年阴影后落下的病根,所以不能以寻常孩童之法来随意对待。
他不仅仅晕血,还大量的缺乏一样东西,那就是安全感。
他的第一任授业师兄萧凌风的高大形象,在幼小的司徒衍心中无疑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而因着萧凌风的失踪,小司徒的安全感也随之殆尽。
无情师姐的出现,显然又在他心底重新树立了一个依靠对象。他觉得自己再次安全了,他是需要这种可靠的依赖感的,因为他最缺乏的就是这个。
安全感这个东西,始终如影随形的贯穿于小司徒的童年直至成年。或许是来自于幼年丧父的恐慌感,他曾一度视萧凌风为父兄,再后来则将我这个师姐填补上了心底对母亲的渴望。
所以相比把他打造成蓝姬口中的那种冷冰冰的顶尖高手,无情更愿意让他保持住那份纯真,乐观向上的活着。
的确,司徒衍在斋中的排位,根本对不起他无情师姐的名头。但是我不后悔,这些年我在教授他武功之余,更多的将精力花费在培养他的性情上。我也很欣慰的看看他终于长成了我希望的样子,热情、善良、纯真和质朴。
他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杀手,这方面无情的教导固然是失败的。但是作为天地间一个独立的人格,无情显然又是成功的。我的小司徒,他带着这样的品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无情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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