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进入到小司徒的回忆里,会看到他离开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谁知道最先浮现在眼前的画面,却是一片血海。
自然不是地狱道里真正的血海,却也的确是血的海洋。我无法估量蜿蜒在地面上汇聚成河的血液,会是死去多少条生命才能达到的场面,仅是那片挥散不去的血红,就足以成为永生的梦靥。
耳边传来一个孩子的哭泣声,我急忙操纵着魂能上去几步,只见到血泊中一个浑身染血的孩童正自哭得伤心。
他看起来并没有遭受到外伤,脸上以及衣衫上的血迹似乎是被旁人的鲜血所溅。但也足以对一个孩子造成无法弥补的恐惧,和精神伤害。
血泊、幼童,前方则是一个火光冲天、浓烟弥漫,看不清轮廓的村落。
一瞬间的迷茫过后,我顿时醒悟到这里是司徒衍的回忆。我所能看到的,都是他今生今世曾经历过的。
血泊中的孩子仍然在抽泣着,那样的惊惶,那样的无助。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明知道自己在他的这段回忆中根本不存在,也如同真实场景似的不敢惊扰。
那孩子无意识的抬起头来,看起来也就是两三岁的模样,小脸上血渍的狰狞也阻挡不住面孔的俊美清秀。大大的眼睛经过泪水的洗礼并没有变得清澈,反而犹如蒙上了一层红雾。
即便是心中有了预感,我看到这个犹如是司徒衍缩小后的男童,心中仍然觉得震撼。几乎毫无二致的五官,哪怕是小司徒长大成人后也不曾有大的改变。
这片回忆是司徒衍小时候的事情吗?他司徒家皆是一脉单传,所以自他父亲司徒伤被结义兄弟杀害以后,他母亲本就身体衰弱,又因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追随夫君而去。
楚爷出于朋友间的道义,才将孤苦无依的小司徒接走。但是那个人又岂会亲自抚养孩童呢?于是过不多久又把他转送入恩济斋内习武,直至他长大成人后才告知身世。
这些都是据我所知的小司徒的来历,但显然与此刻的场面颇不相符。司徒伤是在小孤山被法慈失手杀死的,他的妻子是死于悲伤过度,那么眼前的一切又该作何解释呢?
冒着黑烟破败不堪、即将化为废墟的村落,遍地将枯草染成恐怖的血红色的血流,显然是一出灭门惨案。更恐怖的是,不单单是某户人家被灭,竟连整个村寨都鸡犬不留。
就目前所看到的诸般景象,无疑绝不会是幼年时的司徒衍应该遭受的,如果他真的是公道大侠司徒伤的独子。
想到这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难道司徒衍并不是司徒伤的儿子?他的身世另有隐情?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急忙又推翻了这种假设,楚爷是谁,以他的精明又岂能认错故友的遗孤呢?司徒衍若然不是司徒伤的儿子,他又有什么理由另眼相看呢?
猜想虽然被迅速否定,但仍然解决不了我的疑惑。小司徒原本清澈透明的身世,因着这段诡异的回忆而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但是我又坚信着,的确是属于他今生今世的回忆。是的,我也有想过或许与无情的情形相类似,有可能是司徒衍前世的经历,被我运转“搜魂术”强行摄取了出来。可是出于一点重要的原因,我还是否决了这种猜测。
那就是司徒衍的晕血症。他是在13岁的时候被送到我身边的,而在此之前,也就是他很小的时候,病根就已深种。小司徒的第一个代师授业的师兄萧凌风,也一早就知道他的毛病,所以才始终关照有加。
无情接手后的细致呵护,一方面是来自于想要他健康成长的美好期许,另一方面也是因着他的晕血症。司徒衍的病症决定了他永远做不成合格的嗜血杀手,一味的强求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按照温子曦作为医者的解说,任何病症的爆发,都是需要有诱因的,而这个诱因也正是患者的病因。就比如无情的晕血,那是来自于幼年时期人血馒头的血腥滋味,以及之后岁岁年年一路走来的踏血而行。
如果按照司徒衍为司徒伤遗孤的身份来诊断,在他的童年乃至幼年,完全找不到能够引发晕血症的主因。
那么要是加上这段回忆的话,无情就有理由相信,正是这片修罗地狱般的血海,才足以造成了日后小司徒的晕血。
所有对鲜血无端恐慌的人,都曾亲身经历过一个与血腥有关的过往。那是我们今生无法磨灭的开场,也是回忆的殇。
我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年幼的司徒衍,他还太小了,无论头脑还是心智都不足以记住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搜魂术”固然能够搜寻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种种记忆,但是由于无情受修为所限,只能彻底搜寻自身的回忆,却还达不到详实的搜寻别人。
所以这段回忆确切的说,并非是被司徒衍所牢牢记住的回忆,更加不是他铭刻在灵魂上的清晰过往,而是他始终在沉睡着的潜意识。
正是出于这个潜意识的支配,他或许不再记得自己因何而害怕鲜血,却将症结缱绻入骨髓,并始终陪伴着他如影随形。
今日无意之中,我竟然找到了困扰司徒衍多年的晕血症的病因,是否也该因此而感动庆幸呢?可是我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任是谁获悉到被自己爱如珍宝的孩子居然有着神秘而曲折的身世,恐怕也无法心生喜悦的吧。
眼望着哭得精疲力竭,渐渐呈现出一种呆滞而麻木状态的小小司徒衍,我的魂能传递给心脏抽搐的疼痛感。
张开怀抱想要拥抱他的孤单与无助,却毫不意外的扑了个空。我是他回忆里的虚无,无情师姐再强大,也终究温暖不了他的曾经。
这是一种哪怕顶级强者也束手无策的遗憾,我们有能力可以改变自己亦或是他人的现在与未来,却永远也无法改变已然发生了的过去。
我一直以为,无情的身世十分凄凉。可是在脚边这个稚儿面前,我的心酸过往简直不值一提。他到底遭受过什么?他身后那个村子又究竟被何人所灭?司徒衍与整件事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如果我试图在他的潜意识里寻找答案,恐怕是白费心思了。人的潜意识,若然比喻为一个精神世界的话,则是一个模糊的、凭借身体本能反应而构建的朦胧世界。它本身就是终年笼罩着浓雾的,连自己都解释不清、捕捉不到,外人更加无法从里面获取到足够清晰的事物。
于是我不再纠结于其内,饱含深情和不舍的目光,留恋的在小司徒被泪水浸透的小花脸上徘徊了良久,我紧咬着牙关狠心退出了这段含糊不清的回忆。
魂能继续深入性的探索着,司徒衍的灵魂就好比是一片海洋,我的意识潜在里面遨游着,寻找自己想要得到的讯息。
相比他的不凡身世,此刻对于无情更重要的事情其实是最近发生的回忆。所以哪怕我心底再好奇再困惑,也不会顾此而失彼。
无论司徒衍的父亲是司徒伤还是另有其人,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我只知道,他是我精心照看多年的孩子,他不能有丝毫的闪失。我只知道,他离开我多日的回忆,才是我必须要收获在心的重点。
每个人的灵魂最深处,都有一个内核,也就是记忆的凝聚点,只要我的魂能线能够插入到司徒衍的记忆内核里,就不难获取到他的全部记忆。
我的意识在他的灵魂海洋里渐游渐深,却真的犹如海洋一般,越去往深处,阻力也就越大。到得最后,海水遨游的状态竟转变为了置身泥潭的触感。那内核看起来明明离我很近很近,就像是我们抬首仰望仿佛唾手可得的星辰,却怎样也抵达不到。
咫尺天涯,不外如是。
无情是个犟脾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通过这条阴阳魂能线的传输,将身体内的所有内息全部调动起来,陡然间将那条线条状的魂能撑粗了数倍。
因着灵力的加剧,我的意识也终于摆脱了泥潭般的束缚,一个猛子插入到司徒衍的灵魂内核中。
“哎呀!”我随即大喊了一声,仿佛被人用钢针在最脆弱敏感的地带扎了一下,我的魂能触电般的退了出来。
这还并不算完,这股尖锐的力量一鼓作气的将我的所有痕迹都逼退出司徒衍的身体之外。
司徒衍的魂能不但强烈的排斥着我的入侵,竟然还主动攻击了我的魂能?当我的意识回归身体后,立刻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我急忙勘察了一番自己的魂魄,发现受到了轻微的损伤。虽然不是特别的严重,却也需要无情运功调养多日才能弥补。
一个魂魄已然遭受到损害的司徒衍,他的魂能居然仍旧能够攻击到我。哪怕主因是出于无情的措不及防,但那份魂能的强大感也着实令人心惊。
可几乎是立刻,另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司徒衍的魂能若是这般强大,怎会被“噬魂蛊”所侵犯呢?他的魂能即便是在昏迷不醒中都知道反击我这个外来者,又为何不能去抵抗“噬魂蛊”呢?
难道他的中蛊,是一种自愿的行为吗?
问道于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