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本官罚尔等修筑河堤百日,明日一早,尔等要到县衙找陆县丞和周主簿,让他们来安排!”
秦天德的这句话一出口,犹如油锅中溅入了水滴,顿时使得一众泼皮炸了锅。
他们可以不在乎秦天德说的什么让他们以后不许在淮阴县强取豪夺,因为他们有办法让那些小商小贩暗暗地将保护费什么的心甘情愿送来,可是秦天德让他们修筑河堤,还要百日,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们都是不愿意吃什么苦的人,当下就有人提出愿意用罚银来替代,更多的人则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以前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即便惩罚也不应该惩罚他们。
“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秦天德一见场面乱了,当即大喝一声,“秦武,哪个在敢吵闹,给本官当场砍了!”
看到秦武手握腰刀神色不善的模样,一众泼皮顿时噤如寒蝉,但脸上的不满却是一览无余。
“你们说你们以前都是良民?那是不是要本官像之前那样,张贴出告示,让县里的百姓前来指认啊?到那时,可就不要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想到秦天德来到淮阴后贴出的几份告示以及告示上所列之人的下场,众泼皮再不敢张扬,只得认命,围观的百姓却开始议论起来,看向众泼皮的目光中却带着些羡慕的神情。
也不知道这些泼皮听到了什么,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突然间全都改变了性子,一个个的脸上居然没有了不满的神色,反而争先恐后的应承下来,看样子生怕秦天德反悔。
秦天德也琢磨不透这帮泼皮为什么会有如此变化,见到他们答应,就让他们离去,跟家里交待一下,明日道县衙报到,并不怕这些泼皮会耍什么花样。
众泼皮走后,围观的百姓却还不肯散去,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小心翼翼的来到秦天德面前,当头就拜,同时嘴里问道:“大人,是不是只有泼皮闲汉才能去修筑河堤?”
“是又如何?”秦天德有些纳闷儿,反问了一句。
这汉子一听,连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小人也跟那些人一样,都当是县里的无赖,小人也愿意去修筑河堤。”
他的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中又冒出多人,口口声声自称泼皮,都希望去修筑河堤,只是有的人一看身形就知道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居然也声称自己以前欺负过别人。
嘶,淮阴县哪儿来的这么多地痞?怎么这里的百姓都喜欢冒充泼皮?还是说这些人的觉悟都如此之高?
秦天德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出头绪,询问这些一看就不是无赖的普通百姓也得不到答案。不过他深知每年洪水泛滥给淮阴县带来的灾难有多严重,如今有这么多人肯修筑河堤,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当下也就都答应了。
众多百姓兴高采烈的散去,醉香楼前就没有几个人了,看到醉香楼老板冯毅想要凑过来,秦天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现在没工夫搭理他。
没一会五个泼皮各自揣着一个钱袋就跑回来了,脸上的红肿也没有消退,看样子回家拿了钱就往回跑,连上药的功夫都没有。
“三儿,这是你的好处,快去接着吧。”
秦三大喜,看着五个泼皮手里的钱袋,虽然有些瘪,但怎么着也有个十两八两的,凑到一块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秦天德打发走了秦武,看着秦三兴高采烈的将五个钱袋内的散碎银子归拢到一起,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淮阴的泼皮也够穷的,跟钱塘的根本没法比啊!看到五个泼皮有些肉疼的看着秦三手里的散碎银子,秦天德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本来本官还打算罚你们去修筑河堤百日,不过看在你们脸上有伤,算了吧,以后若是再叫本官看到你们欺负老弱,决计不会轻饶!
还有,这个老婆婆从今往后的生活你们得多家照顾,如果她再被人欺负,本官要你们抵命,听清楚了么!”
这五个泼皮只求秦天德能够放过自己,哪里敢不答应,当即诺诺称是,并且保证要像对待自己娘亲一样对待失明的老妪。
最先逃跑的那个泼皮突然诺诺的开口问道:“大人,刚才那些人可是都被您派去修筑河堤去了?”
“没错,本官看你们脸上有伤,就不再罚你们了,还不回家去吧!”
“大人,小的这点伤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小的愿意接受大人责罚,愿意去修筑河堤!”
咦?秦天德对修筑河堤一事本来就心中蹊跷,如今见到此人急切的神态,更是诧异万分,不由得转头看了眼秦三,想看看秦三是否知道些什么。
秦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他此刻也好奇着呢。对于他来说,宁肯被秦天德打一顿,也不愿意去修筑河堤,干这又苦又累的活。
其余四个泼皮也是睁大了双眼,八只手齐上,捂嘴的捂嘴,抱腰的抱腰,抬腿的抬腿,硬是将愿意修筑河堤的泼皮抬到了一边。
被抬到一边的泼皮好容易挣脱开来,不知道小声说了些什么,五个泼皮立刻折返,一个个苦苦哀求秦天德,求秦天德责罚他们去修筑河堤百日。
这下秦天德再也忍不住了,指着最先愿意修筑河堤的泼皮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愿意去修筑河堤?”
这时候已经吃饱,坐在一旁的失明老妪在岳震和小女孩的搀扶下,来到秦天德身后:“大人宽厚,体恤我们这群穷苦百姓,凡是去修筑河堤的百姓,即便是被责罚去的,每人也有工钱,还管饭。要不是老妇双目失明,老妇也愿意去修筑河堤。”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秦天德点了点头,总算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去修筑河堤,同时感慨淮阴县的穷困。这种事情要是放到钱塘,那些泼皮宁愿挨上一顿打,也不愿意去干这种粗重的活计。
不过修筑河堤发放工钱也是应当,他之前并没有提过,看样子是陆游和周必大心细,替自己想到了,于是心中的诧异也就消失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人愿意去修筑河堤并不是因为有工钱可拿,而是因为周必大的主意,将工钱生生提高了一倍,同时还改善了伙食。既能吃好吃饱,还有不菲的工钱可拿,淮阴县中的穷苦百姓怎么可能不愿意去呢?
打发走了五个泼皮,秦天德让醉香楼的伙计找来一辆大车,将散落的果子全部装好,同时又让醉香楼的伙计将剩下大半的饭菜分装在两个食盒中,一并放到车上。
都弄妥了之后,又让老妪坐在车上,秦三推车,小女孩在前头带路,秦天德打算将失明老妪祖孙二人送回家去。
失明老妪的家住在城外的牛家庄,从县城西门出去,沿着官道走上一段距离,然后拐上一条小路,再往前五里地就到了。
这一路可算是把秦三累得够呛,不过秦三刚刚得到了一大笔银子,心中舒坦,这点辛苦也就不在乎了。
而岳震则是玩疯了,一路上跟着小女孩在树林里不停的穿梭,摘花拔草,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秦天德是第一次看到岳震如此开心的模样,心中也是疼爱。
童年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如果童年的快乐失去了,那么这辈子也补不回来。
可岳震岳霆的童年是比较凄惨的,六七岁的时候父亲被人害死,二人在家丁的护送下逃到黄梅大河镇,改名换姓过了二十年,等到岳飞冤案昭雪,这才得以真正面目示人。这样的童年有何快乐可言?
他倒是想让岳震岳霆能够无拘无束的成长,可是他不敢,即便他让秦武见到岳震使出岳家枪法,也不敢让岳震岳霆在县衙自由出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这个秦桧的侄儿,就算跳进黄河也无法给岳家解释清楚了。
总算是将老妪祖孙俩送回了家,秦天德看着破败的村庄心中一片怅然,他需要尽快想个办法来改善淮阴百姓的生活,不过最紧要的却是要想个办法,给那些泼皮无赖找些事做,如此一来他们才不会再去欺负县里的穷苦百姓!
只是找些什么事情让他们去做呢?
秦天德正琢磨着,一双捧着散碎银子的大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三儿,你这是做什么?”秦天德愣了一下。
“少爷照顾小的,小的感激不尽。不过这些银钱小的不敢贪心,有十两就足够了,剩下的这些全交给少爷。”
秦天德对秦三的反应甚是满意,他从里面挑出两个五两的银锭,又将剩下的全部推还给秦三:“收着吧,剩下的就算是少爷我赏你的,赏你的忠心!”
“多谢少爷赏赐!”秦三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忙不迭的将其余的银两塞进钱袋,然后揣进怀里。
秦天德拿着十两银子来到了失明老妪身边,强行塞到她的手里:“老婆婆,这些就当那几个泼皮买果子的钱了,你自己收好,切莫让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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