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庆殿,大朝会,百官上朝。
今日的赵眘精神格外焕发,昂首挺胸阔步走上龙台,刚等百官参拜之后,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众位卿家,可有事奏?”
他的这句话似乎是个导火索,是个信号,声音刚落,只见右相范同已经站了出来:“启禀官家,老臣有本启奏。”
“准!”
“近日各地频有官员参奏国师亲属,在当地纵横跋扈欺行霸市欺压乡里巧取豪夺,无数百姓深受其害,今日官家应当有所定夺,迟则唯恐引发民变。”
赵眘眼前一亮,看向秦天德:“国师,你可知此事?”
秦天德也没想到跳出来打头阵的居然会是范同,随意应付道:“臣略知一二,只是不知此事是否如同右相所说那般严重。”
“启禀官家,微臣有事启奏。”御史中丞勾龙如渊也开口了。
“准!”赵眘的眼眉带上了一丝喜色。
“官家,微臣在收到各地参劾国师亲属的折子后,曾派御史台内监察御史参访,已经查明,确有此事,尤其是嘉定府内,国师亲属与百姓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只靠嘉定知府苦苦弹压。若是再不及时处理,恐怕激起民变。”
各地秦家支脉最近这段时间来的种种恶迹,范同和勾龙如渊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因为他们暗中派出了人手,去加以挑唆,力争使得事态更为严重。
“哦,果真如此严重?”赵眘脸上显现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秦天德,“国师一向勤政,一心为民,怎会纵容亲属欺压百姓呢?”
这是赵眘释放出来的有一个信号,只有范同和勾龙如渊一同参劾此事,力度不够。
身为赵眘的心腹,国子监祭酒史浩轻咳一声也站了出来:“官家,微臣有事启奏。”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官员站了出来,除了新秦党一派,保皇党中除了赵鼎、张浚还有李光外,也有不少官员参奏此事。
秦天德轻叹一声,想不到自己盼了多日的事情,居然会以这种情形开始。面对众多官员指桑骂槐的参奏,他开口说道:“此事本国师知之不详,不过既然诸位大人皆是如此言之凿凿,想必应当真有其事了。不知诸位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范同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不过看到跟随的人多了,保皇党中也有不少人附和,却是话锋一转:“老臣甚至国师大人报国之心,大人亲属种种恶行,自当与国师大人无关,大人想必也被蒙在鼓里。
如今此事影响恶劣,老臣等将此事参奏,并非想要为难国师,只是希望国师能够知晓此事的眼中,妥善处理,以免污了国师的清名。”
老混蛋!
不少官员对范同心中大骂。
他们原本以为范同会领头利用此事参劾秦天德,哪知道大家都开口后,范同居然话锋一转,有冲秦天德摇尾乞怜了,反倒把他们都坑了,就连赵眘眼中都露出了惊愕的目光。
秦天德微微一笑,冲着范同微微颌首,示意自己收到对方的好意:“此事之责虽不在本国师,不过起因却跟本国师有一定关联。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国师奉太上皇之命摄政辅国,自然难逃干系,愿罚俸一年,以作惩戒。至于各地作奸犯科的亲属,自当以大宋律法严惩。
官家,由于嘉定秦家胡作非为导致民怨沸腾,当地学堂书生纷纷上书,臣希望官家能够赐予国子监祭酒史大人尚方宝剑一柄,令他前往嘉定府,彻查此事,一人违法则斩一人,百人违法则斩百人,全族违法则灭全族,希望官家准许。”
嘶,朝中官员你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发觉感情秦天德不是只对外人心狠,对自家人同样不例外。史浩跟秦天德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而嘉定秦家又在嘉定府欺压百姓,气焰熏天,连嘉定知府都不敢轻易招惹,如今照秦天德所说,居然想借刀杀人,灭了嘉定秦家全族!
赵眘对这个结果也有些震惊,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答应:“国师此举是否过于苛责了?”
“官家有所不知,治病能够救人,杀人同样能够救人。若不能采取雷霆手段加以震慑,很难除去其他人心中存有的侥幸,到那时反而会更糟。
另外臣恳请官家莫要责难嘉定知府,他不能秉公执法,是因为惧怕臣,因此臣愿意罚俸三年,以偿臣之罪责。”
“罚俸三年对国师来说是否太轻了!”李光终于开口了。
“哦,不知李大人此话何意?”秦天德心中冷笑,知道今日的正戏开始了。
李光坚定的迈出两步,冲着赵眘参拜道:“官家,老臣一参国师秦天德纵容亲属横行乡里,二参国师秦天德胆大妄为,在朝廷最需要银两赈济灾民之时,光天化日之下恣意侵吞户部数百万辆白银!”
终于等到了!
有关秦天德侵吞户部官银之事,早就有人报告给了赵眘,当日规模那么大的车队来来往往与国师府和户部之间,任谁都能看见。
只是赵眘很奇怪,为什么朝中官员对秦天德极为不满,却迟迟没人参劾,而他也不愿意轻易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在等待。
“李爱卿,侵吞数百万两户部官银一事,兹事体大,你可有确凿证据,莫要冤枉了国师,国师可是受太上皇之命,摄政辅国,乃是国之重臣啊!”
一声“李爱卿”,就将赵眘自己的心意表的的淋漓尽致,当下赵鼎心中轻叹,与张浚一同出言,参劾秦天德贪污一事。
秦天德是否真的贪污了户部官银,他们并不能确定,不过那三日来往于国师府和户部之间的大车队,实在是太显眼了。
昨日他们去见秦天德,其实就是给秦天德最后一个机会。希望秦天德能够交出手中的权利,这样他们便不会参劾秦天德,让秦天德继续当这个宋朝最为特殊的国师。
可惜秦天德不肯,舍不得将手中的权利交还,他们只能出此下策,在今日大朝会上,以秦家亲属为非作歹为引,参劾秦天德贪污。
除了这三人外,朝中还有不少人纷纷出言指正,声称自己当日亲眼所见,言之凿凿,甚至有官员声称,曾见过车上大木箱子里掉落的银锭。
赵眘心中狂喜,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难看:“国师,可有此事!”
“回禀官家,绝无此事,臣之忠心,可昭日月!”秦天德并不做太多的辩解。
见到秦天德嘴硬,而上奏众多官员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赵眘看向了户部尚书李瑜:“李爱卿,你掌管户部,可知国库如今钱银几何?国师是否侵吞?你户部可有账册?”
李瑜脸色一变,发觉自己身上几乎聚集了满朝文武的目光,只得看了秦天德一眼,轻咳两声,说道:“回禀官家,微臣掌管户部一来,一向恪尽职守,尽职尽责,国师大人并未侵吞户部半两银钱。”
“大胆李瑜,你竟敢不辨是非颠倒黑白,你可知欺君乃是死罪!”赵鼎冲着李瑜斥责道。
“赵爱卿勿要恼怒。”赵眘轻声说道,“李爱卿,朕知你向来忠心,可是被人所迫,迫于无奈才犯下如此罪行?若是如此,你尽管详细道来,朕恕你无罪!”
秦天德是否贪污了户部官银,众人没有任何凭证,唯一可以查出线索的就只有户部了,毕竟每年国库收入的银两都是要登记造册的。只要派人从户部账册中仔细严查,必定能够查出秦天德贪污之事,只是太过麻烦太费周折罢了。
赵眘已经认定秦天德贪污,他不想太浪费时间,这是他第一次距离摆脱被架空的状态如此之近,他希望能够速战速决,最好今日就能够定下秦天德贪污罪名,这样一来他就能夺回本属于他的皇权了。
而且事情拖得太久,他担心德寿宫赵构那边会出现什么变故,若是赵构铁了心思维护秦天德,别说秦天德贪污百万两,就算贪污千万两,都无所谓。
他此刻升起了杀心,只要能够确定秦天德贪污的罪名,立刻将其处斩,不给秦天德半点翻身的机会,至于说处斩了秦天德是否会引起金人的不满,从而招致两国开战,他并不担心。
且不说他一心想要对金开战,就是金国国内的情形,如今也无法轻启战端,因为金国刚刚经过一场动乱,登基的金帝完颜亮最需要的是稳固自身皇权。
赵眘太过年轻,他心中的杀机才一动,就落入了赵鼎范同等陪在皇帝身边多年的老臣眼中。范同心中暗喜,而赵鼎的眼中则是闪过了一丝忧虑。
秦天德不想这些老臣,陪在皇帝身边时间长了,多多少少都能够摸出皇帝的心思,不过他也从赵眘的话中听出了不妥,赵眘居然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的下,就认定自己贪污,还在诱导李瑜。
他相信,只要李瑜开口承认他贪污户部官银,那么赵眘绝对不会派人去户部仔细查核,而是会当场定下他的罪名!
这是又成长了啊!
秦天德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李瑜这个人他一向看的不是太透,不知道对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别人都认为李瑜是他的人,可他清楚,李瑜的性格根本注定了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党羽,所忠心的就只有朝廷。
莫非我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秦天德脑中快速转动,开始思考相应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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