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我一下明白过来。
脚下一跺,突发雷步冲上天。身在半空回头一暼,正看见,那黑漆大棺里头,一个穿着锦袍的白面女人正缓缓地睁开眼睛……
深知不好,我心中一紧,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忽地叫起丹田气。
只待真气凝聚胸口,一句雷光咒念出来,半空中翻然而下,一个金光掌印直奔棺中女尸打了过去。
雷掌,原就是道门不传秘法,一掌打出来,非死即伤。
现如今有法相为根基,其威力更胜平时几倍。
原指望将其一掌击毙,可这一掌打在棺材里,却如泥牛入海。
那棺材里,只有丁点火星腾起来,棺材是稳的,不单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甚至见不到半点作用。
噗通一下落在地上,脚下不稳,差点栽倒,于此同时,那黑漆大棺里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一只,苍白如纸的手。
棺材里的女人,缓缓地爬了出来,一身锦袍,流云行鬓。她的长相并不如胡小曼般惊艳,甚至,算不得什么绝世美女。但这样一个女人,却生得极是妖冶。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巧的嘴巴和尖尖的下巴……所有的一切,都不算特别突出,可,就是这眼角眉梢的些许异样,便足以,让这没有半点血色的女人显出十二分的诡秘气息。
妖怪。
也算见过一些世面的我,在第一眼看过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两个字。
如果说,胡小曼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妖艳女人,那,棺材里爬出的这一个,只能用一个妖字来形容……
三花银菩萨。
她复活了。
鬼符先生想尽办法才将她封住,现如今,她却挣脱藩篱,复活了。
当啷。
一把七星剑落在地上,一个匆匆赶来的白衣女子蓦地跪了下去,她眼含热泪,看起来颇为激动。可那三花银菩萨的脸,却像是僵住了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她从棺材里头走出来,身体有些僵硬,那细长的眼睛里,看不到光亮,也看不到她的瞳孔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知道是被封印得太久,还是灵魂残缺的原因,她的动作,很僵硬,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像是关节生了锈。
这样子有点好笑,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笑出来。
她走到那跪在地上的女子面前,忽然停下身子。
她缓缓地转过头去,看看跪在地上的女弟子,随后,那苍白的满是褶皱的手伸了出来,女子随身站起。
三花银菩萨,抚摸着她的脸,那颇为僵硬的一张脸上,涌现出一抹温柔。那女子弟见了,愈发地激动了,她依偎在对方的怀里,像个温顺的小猫,三花银菩萨缓缓地凑过去,脸贴着脸,像是在感受对方的体香。
这情形,看起来很特别,更特别的是,原以为两个人会拥在一起亲热一会儿,却不想,刚凑在一起,三花银菩萨便张开大嘴吭哧一口,重重地咬在了女子的脖子上……
轰隆一声雷鸣,我闪到了对方的身侧,一翻手叫出一跟桃木钉,我反手戳向她的脑后。三花银菩萨并不惊慌,嗖地一个闪身,便退出十几米远,再看那白衣女子,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看起来,已然无救。
嗖。
金属破风的声音响彻在半空,一道青光自林中蹿出,三花银菩萨一抬手,便听叮地一声轻响,一柄飞刀打着转旋到半空,却又有两柄飞到破空而至。
三花银菩萨的身体,比刚才灵活了很多,跳跃翻腾,左躲右闪,任凭那飞刀越来越多却闪躲从容不见半点破绽。
来人也是好手,身形飘忽,忽左忽右。那一柄柄飞刀划直走弯,像可以控制似的飞来飞去,不单力道强劲,速度也是快得惊人。
“看什么,还不快点帮忙啊。”一句埋怨自耳边响起,道道残影已经身边略过,我瞪大眼睛看向他,正看见那人正以一个超越物理常识的扭曲状态从三花银菩萨的爪子底下闪过去……
茅山派的六壬鬼罡,这就是四叔谈到的道家不传秘法。
心里头想着,胆气顿时大了几分,我苦笑一声,翻身掐出一道雷符,卯足了力气打出去,整个人也随着那枚雷符加入战团。
一口气鏖战了将近十分钟,闪展腾挪,几乎得不到半点空歇。四周的人多被吓跑,空地之上只有三个人缠斗成一团。那三花银菩萨着实厉害,任凭两个人不间断地发动猛攻,都不曾在争斗中处于下风。
偷看过去,心中大是惭愧,人们都说陆离厉害,我还不大相信,可现如今斗成一团,高下立见。
这人不仅身法极好,打斗经验也十分丰富,几个起落间,有实斗有佯攻,角度刁钻不说,分量也一点不虚,更可怕的是,他手里的短刀,只有一尺多长,却似乎无穷无尽。正手攒刺,反手劈斩,甩手就是一道青光,几个起落间,光出手的方法就用了十几种,忙里偷闲看几眼,已觉眼花缭乱。
越想越觉得惭愧,不由得愈加卖力,将法相显到最高,我也豁出命来与对方拼了。我的本事并不如陆离的刀法一样小巧刁钻,却胜在一个朴实厚重,见二人缠斗不休也没能将对方怎样,只得兵行险招卖个破绽给她。
那三花银菩萨也是穷凶极恶,久占不得便宜,又抽身不得,早已让此人气得哇哇大叫,眼见着有机可乘,这女人反手一掌按向我的胸口,我不躲不闪,叫真力往上一顶,啪地一下,只觉得胸口像是炸开了一样,一个跟头出去,硬生生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可这一下,却也值得,对方用力过猛,收手不住,陆离一刀斩下来,直将对方一条臂膀斩下来。
看准时机,我大叫着冲上前,趁她只有一只胳膊可以招架的刹那,飞身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啪啪啪,连续地使出三个扫堂腿,慌忙退去的胡小曼直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此时,空中传出一声爆喝,火光一闪,一道九色彩焰透体而过,直将陆小曼身后的大树打个对穿……
我了个草草草……
不曾想到还有如此招式,当时我就给吓了好大一跳,转头看时,陆离已经站在三花银菩萨的身边,三花银菩萨微微蠕动着,胸口处,碗大的一个伤疤已被烧灼得如黑炭一般。
噗。
一刀下去,身首异处,这嚣张了一辈子的女人就算完了。
我一脸错愕地看着她手里的短刀,心中升起几分疑惑,人说,这女人刀枪不入,却为何,在这红纹闪烁的短刀的面前完全不起半点作用?
糟了。
忽然听得警笛声从四周响了起来,我慌忙奔向来时的方向,拨开树林跑进去,先看到的,是正在路上的四叔。他躺在地上,已然没了动静,看样子,胡小曼一死,他就跟着去了。
此时蹿进林子看过去,小红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脑袋里一片空白,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过去的。
连忙将这小妮子抱起来,小红帽脸色苍白,已经没了呼吸。看她的衣襟,已经被鲜红的血渍染了好大一片,胸口的位置,还有鲜血在不断渗出来,手捂着伤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我近乎绝望地看着她,张张嘴,却根本吐不出半个字……
两个月后,巨流河畔,夕阳的余晖洒下来,背着琪琪往回走的我不由得多看两眼。
爷爷说,道,是一种信仰,也是天地间最大的法门。
道不是通天达地的本事,而是一种平衡。
人世间没有任何得益是无偿的,得到一件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只不过,得益的是一个人,付出代价的,可能是千万人。
“月变色,将有殃。青为饥而忧,白为旱与丧”,两千年前,黄羊神女依照《大罗书》所记载的法门炼制了长生不老药,为养那几只蛤蟆,足足杀了三万人,那些人死得不甘心,对着明月哭诉,月亮被生生地哭成了血红色。这便是血月的来由。
时代变迁,沧海更替,无数人奔着同样的目的惶惶而来,惶惶而去,时间推移到到鬼符先生这一代,血月已经出现了几十上百次。可到头来呢,几人得了长生,几人又能不死?
大王蟾不是药引,而是工具,祁黄羊以经天纬地之才参悟《大罗书》,老了老了,却放弃了。
他这样做,不是知难而退,而是觉得不应该。大王蟾看似金贵,却不过是世间凡物,用上万人的性命血饲此物,换来一人几世的逍遥快活,就算真的可以达到目的,这样做,又是否真的值得呢?
爷爷用一包炸药毁了那座碑,也用那包炸药毁了他自己。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又知道什么,所有的谜团,随着老人家的离开而难见天日。
邱叔忙着收拾局面,陆离已经带着那个女孩儿离开了那栋楼。或许那是他的伤心地,也或许,多年下来他已然累了。我能看出他的无奈,也深深地明白,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楚。好在,山不转水转,大家总能遇见,偶尔凑在一起聊聊天,倒也挺好的。
要说现如今还有什么亟待解决的,恐怕就只有这个磨死人的小妖精,可面对这样一个小妮子,生气又能如何呢……
心里头想着,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抬头看时,叼着条鲢鱼的小胖球已经跑出很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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