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枫城,三年安宁。
春色正好萧璟逸的,杏花齐放。萧璟逸剑尖挑起姜绪衍的下颚时,正有杏花瓣落在他玄色龙纹袖口。这位年轻的帝君俯身轻笑,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皇叔怎么总盯着这杏花?莫不是想学那东吴陆绩,怀橘寄情?"
姜绪衍的脖颈被剑刃压出细痕,血珠顺着玉色肌肤滚落。他抬眼望向满庭纷扬的杏花雨,恍惚间竟与十七年前那个春日重叠。那时刚被送进姜国为质的萧家幼子不过十岁,捧着折断的杏枝跪在青石阶上,指尖沾着泥土与血痕,笑意吟吟,眸色清浅而纯粹。:"绪衍皇叔,这枝花没沾尘土......我想把它送给你。"
"陛下要听真话?"姜绪衍忽然勾起唇角,破碎的冷笑比刀锋更利,"臣是在想,若是当年将你溺死在杏林池,如今姜国宫墙何至被焚作焦土。"
萧璟逸的剑锋猛然刺入他肩胛,阴鸷笑意却更盛:"皇叔这张嘴,倒比当年更合朕意。"他抽剑时带起一串血珠,随手折下头顶杏枝掷入炭盆,看火焰吞噬花瓣犹如吞噬故国旌旗。
暮色漫过朱红宫墙时,萧璟逸总爱在紫宸殿召姜绪衍伺候笔墨。鎏金烛台映着满案奏折,他批阅时总要将赤金护甲划过姜绪衍腕间旧疤:"皇叔可知,前日刑部侍郎在朝堂参你秽乱宫闱?"
姜绪衍正研墨的玉杵发出刺耳摩擦声。萧璟逸忽然攥住他手腕,朱砂墨泼溅在《姜国风物志》残卷上,那是昨日刚从御书阁灰烬里抢出的孤本。
"臣若真秽乱宫闱,"姜绪衍盯着墨汁浸透的杏花插图,声音似淬毒的冰棱,"陛下该去问问永巷那些被割舌的宫人。"他腕骨几乎要被捏碎,却见萧璟逸笑着将残卷投入火盆:"皇叔可知,你姜国史官为何身死?你可知他写——'杏林宴上,世子璟逸赠春枝'"
火光中,少年萧璟逸捧着杏花腼腆微笑的模样在记忆里忽明忽暗。姜绪衍闭目时听见龙袍窸窣声近在耳畔:"朕偏要让你亲眼看着,那些虚妄记忆是如何烧成灰的。"
最令宫人胆寒的,是萧璟逸总爱在膳时召姜绪衍侍奉。鎏银食案摆着二十四道佳肴,他却偏要姜绪衍跪坐案边,用竹箸夹起杏花糕送至唇边:"皇叔记不记得,朕及冠那年你送来的贺礼?"
他总喜欢这么反反复复的问,想要狠狠踩碎姜绪衍的自尊,看他求饶,可令他恼火的是,姜绪衍那双惯常冷冽的杏目依旧古井无波。
姜绪衍执箸的手稳如寒潭静水。那年他命人将贺礼抬入萧国质子府,檀木箱里是染血的杏枝与三百卷。正是萧璟逸生母因折姜王爱妃所重的杏枝而被姜王廷杖致死。
"臣送过太多人上路,记不清了。"他话音未落,整碟杏花糕已被掀翻在地。萧璟逸掐着他后颈按在碎瓷上,阴冷笑意混着血腥气:"那皇叔可要仔细记着,今夜朕要在汤泉宫看到你戴着那对金铃。"
子时的汤泉宫水雾氤氲,姜绪衍腕间金铃随萧璟逸的动作响彻殿宇。他望着水面漂浮的杏花瓣,忽然想起萧璟逸初猎受伤时,那夜,少年浑身发抖却执拗地攥着他衣袖:"皇叔,我疼......"
"皇叔这时候走神,"萧璟逸咬着他耳垂轻笑,指尖划过脊背新添的鞭痕,"莫不是嫌朕不如你后宫那些......"
水花猛然溅起,姜绪衍反手将金簪抵在他喉间:"陛下若想死得体面些,此刻就该唤影卫。"
萧璟逸却笑得胸腔震动,握着簪尖刺向自己心口:"皇叔舍不得。"殷红血珠顺着肌理滑落时,姜绪衍竟从他眼中看到当年那个捧着杏枝哭泣的孩童。
惊蛰那日雷雨大作,姜绪衍在冷宫偏殿发现株残存的老杏树。他倚着断墙看雨打花落,忽被玄色大氅裹住身子。回过神来便已经被人搂紧怀中。萧璟逸的呼吸混着龙涎香扑在耳后:"皇叔好雅兴。"
"臣在看,"姜绪衍任由他指尖划过腰间淤青,"这杏树像极了陛下——根烂透了,花却开得招摇。"
萧璟逸突然发狠将他抵在树干上,杏花如雪纷落。暴雨浇透二人衣衫时,他嘶声笑道:"那皇叔不妨猜猜,若此刻有刺客放箭,朕会不会用身子替你挡?"
电光划破夜幕的刹那,姜绪衍看清他眼中翻涌的癫狂与痛楚。这样的神情,与当年母妃棺椁前跪了三天三夜的少年重叠,坚韧而狠戾。
冷,
是刻骨的冷。
他忽然抬手抚上萧璟逸心口箭伤:"陛下该留着性命,看臣如何将你剜心剔骨。"
雨幕中传来金铃碎响,萧璟逸咬着他锁骨渗血的齿痕呢喃:"朕等着。"
大雨滂沱,难灭爱意。
凌云散尽故人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