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非池中物

“你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安，在想哀家请你至此的用意。”

“请”？如果这也算是请，那也无人用得上“掳”字了。多多恭敬地垂下眼，“民女愚钝，还请太后明示。”

“愚钝？你莫要如此谦虚，虚伪得令哀家胃不舒服，泛着恶心。”太后低睨着愈发看不顺眼的女人，“哀家愈发觉得赶你出宫实为明智之举。留你在宫中，以你的心机，迟早是个祸害。”

多多强撑着已经不听使唤的身体，面上更是血色尽褪，“太后所言，民女不懂。”

“在哀家面前，就不必假惺惺了！”

太后的声音猛地提高，显然，太后很不高兴。至于是针对她的回答，还是针对她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抬起头来。”

多多依言抬头，却仍旧垂下睫毛不敢与太后直视。

太后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掩面别过身去，显然有些嫌恶。“哀家知道你非池中物，只是，不曾念想，再见时，你竟是这般模样。”

“民女陋颜，冲撞了太后，请太后恕罪。”

太后正襟危坐，面色肃然。若是身为男子，倒是颇有王者的霸气。即便身为女人，在不失皇家的雍容气度外，还多了几分英气。

只是，她是太后，心思难以揣测。而她看一个人不顺眼，无疑那个人的下场不会好。而多多，偏偏命运至此，撞上了这玩命的刀口。

“体之发肤，受之父母。无论模样生得如何，那也由不得自个儿。心生恶念而为之，视为罪。若说相貌丑陋吓到哀家，却并非其本人意愿，视为无罪。”

“太后一席话，民女受教。”

“受教的话，还在后面。”太后蔑视地扫了唯唯诺诺的多多一眼，随即再次移开视线，“只是，自毁容颜，就另当别论了。面毁，毁生身之父母的恩赐，视为不孝。心存邪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为罪……”

跪在地上，多多的腿却空前地软，仿佛随时就会晕厥过去……

“哀家素来知晓你野心狠心俱全，只是，事到如今，哀家却不由得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你可知哀家所指？”

“不……不……”多多只能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狠心之人，哀家见的没有千百，也有数十。只是，像你这样，对自己狠的，哀家倒是第一次见到，实在有些动容。当然，”太后顿了顿，“这些都是御医诊断之前的想法。”

一声沉闷的响声，身心俱疲的多多，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太后眉心微蹙，“去。看看是真晕还是装的。”

“回太后，是真晕不假。”

“怎么身子底这么弱？哀家话都还没说完。”

“由于之前伤势颇重，又不曾得到良好调理，此刻气虚不顺，旧伤未愈新伤又袭，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太后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是哀家吓着她了吗？”

“太后恕罪！”

“免了。哀家又不曾说要治你的罪。”太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眉头却不敢舒展的多多，“依你之言，她的病，新伤旧伤一起，想要痊愈，需要多久？”

“不好说。”

“何解？”

“为人医者，为君臣者，微臣自当竭尽全力医治。只是，医病易，医心难。病者配合，事半功倍，痊愈之日指日可待。若是病者不配合，病情拖延太久，日后想要痊愈就难上加难了。”

“这些天，你就心无旁骛，日夜守着，专心治病。你当御医的，只管治病就成，至于心病，或者别的什么的，”太后停了停，“就不用你费心了。深宫之中，你自该知道，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

“是。微臣必定守口如瓶，绝不多言。”

“若是皇上问起呢？”

“太后贵体欠安，召微臣前来诊治。”

太后挥了挥手，“忙你的去吧。”

归属感？好奢侈的感觉，无论她身在哪里，心都像一条漫无目的随波逐流的小船，稀里糊涂地跟着另一艘大船，却发现，在岸边，有很多其他的大船等待那艘船靠岸。太过热闹，没有她插足的余地。

太后看见她就来气，她看见太后就心虚。既然双方都不乐见对方，又何必带她入宫，弄得双方都不愉快。

若是怨恨她离间了太后和罗圣的母子之情，搅了皇宫的安宁，断断不会只是羞辱她这么简单。

太后心意，着实令人不敢揣测，也揣测不得。

“身子都成这样了，就别胡思乱想了，这病还想不想好了！”

“太后万福！”多多急急行礼，她也未免太大意了，竟然连太后何时进来都不知晓。

“你身子弱，以后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这听起来似乎带着些微关心的话，多多却更觉得恐慌，太后一前一后的态度，转变之大，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太后挥了挥手，“喝了。”

一个宫女扶多多起身，另一个宫女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碗。

多多愣愣地看着那碗药，没有动。

“放心，哀家吩咐御医煎的药，没有毒。哀家若是想要害你，不过一句话的事。如此易如反掌的事，大可不必多此一举，把你弄进宫再害你。”

多多端起药碗，难闻的苦味扑鼻，屏了屏气，一饮而尽。太后实在是多虑了，她从来没如此想过，她只是不明白，太后这么做的用意。可是，现如今，她已经无力再解释了。姑且走一步说一步，无论太后如何待她，都是她该受的，她都不会觉得冤。

“哀家知道你不想在这里待着。”太后支起窗子，背对着多多，触目所及不是满园的姹紫嫣红，而是连鸟儿都要费力飞过的高高朱墙。

“说句心里话，有时候，哀家也会倦了这宫里的日子……”太后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不知是否是多多多心，那模糊得近乎于自言自语的话语掩埋着不为人知的落寞和疲倦。

“不过，你和哀家不同。哀家这一辈子都注定要在深宫之中度过，你比哀家幸运……”支起的窗子很快就被太后关上，看了只是徒增空虚，不如不看。太后转过身，“等你身体养好了，你就可以离开这个皇宫了。”

“民女不明白。”她一介百姓是生是死，怎劳太后惦记？大费周章带她入宫，难道仅仅是为了给她看病？

“这些事，你也没必要太明白。其实说穿了，哀家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注意到多多不自然的表情，太后接着说，“至于是受何人所托，忠何人之事，你，无须知道。”

无须知道吗？当一切凌乱的事情错乱交织，即便成不了网，即便不能顺藤摸瓜，她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若不是她面目毁了，自然就不会有突然出现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知晓她面目毁了的，除了齐白，也只剩下一个人了。能让太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自然不会是齐白。

不明白其中又是怎样的纠葛，也不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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