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的话音落了下来,成钰的神色一动,慢慢地黯淡了下去,眉头皱地生紧,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难以言说。
他当然知道李昂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苏家村的事情虽不是他所愿,可的确与他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因为他,苏家村的亲人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愧对着阿喜和苏穆芸的,所以之前阿喜问起的时候,他也只是一直支支吾吾的不敢多说什么,也幸得有楚国的人当时也到了苏家村,能暂且将责任引到他们的身上,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让阿喜知道,恐怕不管怎么样,阿喜都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
所以,阿喜被楚文胥带到了楚国去,成钰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他才会那么急着的,想要将阿喜找回来。
只是如今说这一切都太晚了,他只得低了低头,应了一声,“是,小钰明白了。我一定不会让阿喜知道这件事情的,小钰答应将军,若是将军所说的两条我都做不到,便定会听从将军吩咐,迎娶陈温之女。”
“好好好。”李昂得到了成钰的回应,也懒得再多说其他什么,只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才说道:“既然如此,其他事也不必多说了,我们举旗立王的事已不久矣,你立马吩咐下去,让张天达秦卓他们,都赶紧找机会通知在皇城的亲眷,立马找机会将他们从皇城转移出来,切莫给我们留了起义的后患。”
“是。”李昂如此说着,成钰也不再犹豫,缓了几分自己的思绪,正了正神色应了一声。
但他仍然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却还是被一直站在门外的苏穆芸一字一句地听了进去。
若是说之前成钰的话让她伤尽了心,那么这番话却是让她震惊得连掐着自己的力气都没了。
她那么地相信成哥哥,一直都断定了苏家村的事情是由楚文胥一手造成的,可哪里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跟成哥哥有关。
她一下子似乎都有些难以呼吸了,身子抖了抖,喘了一下粗气才好不容易地将自己的身子稳住。她也终于无法再忍受着在门口待下去,她极其害怕自己压抑不住出了声会让里头的成哥哥和将军察觉,只得紧着又端着茶盘快步离开了院子。
常乐还守在院子门口,只见着苏穆芸跑了出来,一下子就迎了上去,“诶,芸儿姐,茶水没有送进去吗?”
常乐刚问着,却又瞧着苏穆芸脸上的神情极其的不对劲,一双眼睛也好像是刚哭花了的模样,皱了皱眉头,“芸儿姐这是怎么了,好像刚哭过一般。”
“没有没有。”苏穆芸当然不想被常乐瞧出异样,慌忙地摇了摇头一口否认了下来,努力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扯出了一丝苦笑,“今儿个眼睛一直不舒服,估摸着是进了脏物了。将军和成哥哥在里头应是在里头谈着很重要的事情,房门紧闭着,我也不敢打扰,所以又出来了。”
“好吧。”常乐耸了耸肩,“今儿个听说五叶城起义的消息来了,成大哥也的确是说事情紧要,那芸儿姐还是先回去早些休息吧,有我小乐在这儿守着就行了。”
“好。”苏穆芸点了点头,也不敢多留,低了脑袋端着茶盘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只是跑开了常乐的视线范围,苏穆芸脸上的神情才终于是控制不住地蔓延了开来。
眼底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一下子模糊了她的视线,刚才在房门外听到的话,每一字每一句地都在狠狠地敲毁着她的脑子,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连脚下的步子似乎也是不受了她的控制胡乱地走着,一不小心地又是撞上了府里的一个丫鬟。
那丫鬟手上还端着东西,被苏穆芸这么一撞,好不容易才缓住身子。她自然也是认得苏穆芸的,只看着苏穆芸脸上的神情都是被她吓坏了,慌忙着问道:“芸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苏穆芸也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只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眼睛无神地朝着她看过去,扫过了她的脸落在了她手上端着的一坛子酒上。
她侧了侧头,看着她身上的酒,闻着那弥漫的酒香,只觉得未喝已醉。苏穆芸一下子想起了醉酒的感觉来,轻笑了一声,不由分说地将手上的茶盘放在了那丫鬟的手上,那丫鬟也不知道苏穆芸想做什么,只得慌忙地腾出一只手来接好了,却又瞧着苏穆芸从她另一手上接过了那小坛子酒。
“诶诶,芸儿姐姐,这是要送到仓库去的酒,芸儿姐拿这个做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奴婢自个将这个送过去就好了。”
苏穆芸却仍是不回她的话,只无力地抬起手来摆了摆,端着酒坛子就像游魂一般朝着前头走去。
那丫鬟仍然是疑惑得很,可知道这芸儿姐是成公的亲人,也不敢多放肆,只是仍旧担心得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茶盘放在了一旁的地方,跟上了苏穆芸的步伐。
她也不知道这芸儿姐到底是怎么样,瞧着模样就好像是失了魂一般,极其得吓人。
她就这么跟在苏穆芸后头,看着她一边走着,又将酒倒到了杯子里,仰头一口一口地喝着,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是抑制不住地哭。她想要上前去扶住苏穆芸,却是一次又一次被她猛地推开。
苏穆芸就这么一路走着,也不管身后的人,直到一下累了,就干脆坐到了院子里的树下,手上的酒杯又扔了去,只举起坛子又仰头喝了一口。
这一大口下去,让她不小心地呛着了,烈性的酒味烧着她的喉咙,又一路地烧到了她的心底,可她竟忽然觉得,要比刚才的感觉好受多了。
她以前很怕醉酒,总觉得那不该是女子做的事情,如今才发现,喝醉了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至少醉了就什么都不用多想,不用去想那些伤心的事情,若是,人可以一直醉着,那该多好啊。
那丫鬟在一旁劝了好几声,苏穆芸却只当听不见一般,丫鬟也终于是放弃了劝,扶又扶不走她,却着实是担心得很,思来想去的也只好低下了身子来,“芸儿姐,你先待在这里别动,奴婢这就去找成公,你先等等。”
她说着,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苏穆芸,才紧着小跑了开去。
苏穆芸这一路上走过来已经喝了好几口酒,她原本就不胜酒力,这会子酒劲冲上来,已经让她有了些微醺的感觉,听着一旁一直聒噪来聒噪去的,也听不见去说些什么,独独却能听见一个“成”字。
成?呵!
苏穆芸冷笑了一声,手上扬了扬,拿着的酒也不小心洒出了些来,“成哥哥,你可知道,你将芸儿的心,伤得有多苦啊。”
从小到大,十多年了,她整整喜欢了成哥哥十多年,从她六岁的时候,她就想着要嫁给成哥哥,一直到现在都从未改变过。
她原本以为成哥哥对她的感情也如自己对成哥哥一般,原本以为他们两个会像阿喜和苏家村其他亲人想得一样,是最相配最该在一起的一对人。
可是、可是哪里想到,她会被成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着,她甚至乖乖地听着阿喜的话,照着她所说的,不那么着急地让成哥哥接受她,而只是尽心尽力地陪在成哥哥身边,让他对自己一点一点地改观。
但……
“呵!没有用阿喜,你所说的一点用都没有,你看看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连将军都觉得若是你不愿和成哥哥在一起,便可选择我。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与我在一起。阿喜你骗我,我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苏穆芸闷上一口酒,冷笑了几声,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李昂说的话,若是千般不得,便可退而求其次。
“哈哈,阿喜,你听到了吗?你如今即便人在楚国,即便你什么都不用做,可在李将军在成哥哥的心里,你却还是最好的那个,而我呢,我就是那个勉勉强强才能求得那个其次,可笑吗?”
“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什么都改变不了,永远都只能屈居在你之下,永远都不能让成哥哥的视线从你身上转到我这儿来,阿喜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痛苦很痛苦,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苏穆芸一个人不断地嘀咕着,眼底的泪水也是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着,她也根本不去擦,只由着它们弄花了她的脸。
她自问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爱成钰了,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地作弄人。
她最相信的成哥哥,竟然跟苏家村那么多亲人的离开有干系,当初的事情,竟然会是因为成哥哥而起。但哪怕是这样,他嘴里说着的,依旧只是对阿喜的愧疚,依旧只是害怕这件事情会被阿喜知道,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没有顾及到一个一直爱着他的自己。
多么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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