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楚文怀喉间顿了顿,眼睑也是垂了下来,暗自地嗤笑了一声,“你说得的确没错,凯旋门之时,若是我不顾私调出兵可能会面临的削爵责罚,或许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人,便该是我了。”
他想着,身体靠着柱子滑了下去,只坐在了地上, 双手也是垂到了身体的两边,竟连支撑着自己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楚文怀很快又抬起头来看向了楚文胥,“可是老九,照你所言,齐光够阴狠,老二够毒辣,两人都心机深重老谋深算,可为什么、最后赢的人,却是你?”
楚文怀心中还是不解,若是说他在夺帝之事上的失败,不过只是比老二和齐光少了几分阴狠和毒辣,可比起他们来说,老九在这上头便更不足了,但为什么,最后夺帝成功的人,却会是老九。
楚文胥轻笑一声,长舒了一口气,连声音似乎也变得悠远了许多,“老二和齐光,的确野心也有了狠心也够了,只是、却放错了地方。”
“放错了地方?”
“一个要靠着用手段才能留住手下人的人,又怎么可能让他底下的人为了他付出自己的性命。”
楚文胥声音淡了几分,其实对于楚文怀,他倒是没有什么恨意。
老三虽然对皇位的野心不小,也做过不少手脚,但比起齐光和老二来说全然不足他们的阴狠毒辣,他大哥楚文修和母亲的事情与老三也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说过,若是老三在前朝安分几分,他或许不会对他这么快动手,只可惜、是他自己按捺不住,便也只好来做阿喜立后的垫脚石了。
楚文胥低了几分下颌,声音才是又响了起来,“你应该知道狄阳和朝灵,可你知道为什么狄阳这么多年来对我大哥一直忠心耿耿,即便大哥死后,却也依旧愿意以命效忠我吗?大哥身有寒疾,便是当初为了救狄阳落下的病根,他是拿着性命护下的狄阳。至于朝灵,朕与他共患难十年,他的身上有替朕挡下的箭伤,朕的背上,也有为他抗下的刀伤。这些人,朕都愿意以命相保,同样在他们的心中,却也不是为了其他便能够背叛朕的。”
楚文胥轻笑了一声,看向了前头的楚文怀,“或许对于你们这些生在宫里养尊处优的皇子来说,不会懂得所有人的命都是不分贵贱,不会知道一起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是什么感觉。所以,你们也无法知道,信任二字,永远都不是用手段可以得到的。”
“难怪……”楚文怀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楚文胥的话,只嗤笑了一声,抬起眸子来看向了楚文胥,“难怪,原本我总以为大哥死后,他手下的三支暗队的势力也会因此而彻底瓦解,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到了你的手上,还日益羽翼丰满,较之大哥生时毫不逊色。也难怪,只是属于你太子一派势力的几个大臣被老二抓着了些把柄,想借此掰倒你。那些个人却是咬紧了牙关的不松口,丝毫都没有将他们的罪状牵扯到你的身上来。从前总好奇你到底有些什么手段,如今看来,倒也是清楚得很。”
楚文怀眉头向上轻挑了挑,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裤裳上的尘土。才一会儿的功夫,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以前我总是不懂,为什么方景明这个老家伙,明明在朝中有几分威望,无论放在老二、齐光或是我,哪一方势力都会对他看重不已,有不可估量的前程。可是他却永远在朝中自成一派,不屑与我们任何人为伍。独独只有你进了皇宫当上太子之后,他却是向皇上自请当太子少傅,为你踏平了不少的道路。或许他,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怎么,不打算再争了吗?”楚文胥看着楚文怀的神情,也看得出来,他的眸子里少了几分狠厉,比起刚刚进来乾坤殿的时候,神情要平和的多了。
楚文怀摇了摇头,端着裤裳站了起来,连身子都挺直了不少,“既然如今输都已经输了,还需要去争什么?人证物证具在,皇上,降罪吧。”
楚文胥唇角微微抿了抿,“朕不会要你性命的,但去官削权总是要做给前朝的各位大臣看看,东南边的锦城还算是块安生之地,你就去那儿当个逍遥王爷吧,不得朕的允许,终年不许踏入京都一步。”
“为什么?”楚文怀心中十分不解,连他自己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却没想到楚文胥竟然就这么放过他,不过只是去官削权,连发配的地方都是锦城这样的无忧之地。实在不像一个皇帝该有的作风,若是换作了老二,想必早就将他和同党一派全都抄斩了。就算是老九对待齐光和老二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这般仁慈,各个都身首异处,甚至于老二连皇陵都入不了。
楚文胥却是轻笑了一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也许你忘了,不过我却记得,当年大哥被诬陷通敌面临处置之时,齐光和老二为了斩草除根,都坚持彻查到底,大肆兴起文字狱,你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提议不必弄得如此声势浩大,牵连过多无辜的人。”
“可是……”楚文怀倒是记得这件事情,眉头轻皱地摇了摇头,“可是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为了楚文修,不过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老二在前朝再无任何阻碍,至少能多上几分楚文修一派势力牵制于他也是好的。”
“我知道。”楚文胥抿着唇角,“不管你出自什么目的,但至少因为你改了先皇的主意,不然当初那场因大哥而起的文字狱,恐怕要平添无数白骨,狄阳他们都会牵连在内。一念恶一念仁,各应有报,你该得的。”
“哈哈。”楚文怀仰头笑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再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倒像是许多年前,他们还是孩童时期不懂这朝廷纷争不过新得了样宝贝时候的欢喜模样,“老九,我终于算是明白,方景明那老家伙,的确是有几分眼光。这场夺帝之斗,我甘拜下风,老九的那位女御,也的确是让人、刮目相看。”
楚文怀说着,走到了殿中间,扬起了裤裳,朝着前头的楚文胥跪了下来,像每一次早朝时候一般,跪安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随着楚文怀的伏罪,楚文怀一派的势力也就此瓦解,阿喜这么一招计谋下来,大理寺和楚文胥手上已经掌握了楚文怀势力所有人的名单和他们的种种罪状。
楚文胥其实也算得上是仁慈,除了罗天成和王阳几人罪孽深重逃脱不了死刑之外,其他人虽有结党营私之罪,但看在密告有功的份上,倒也能保得住一条性命下来,只是前朝自然是立不了足了,重些的发配边疆,轻的削官为民。
一时之间,前朝上又是一番改头换面,自此一役,楚文胥在朝廷上的威信是彻底立足了下来。才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内,先是掰倒了齐光和二皇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成为新君,又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余孽同党,掀起了盘旋在朝廷底下的其他势力。
这前朝那些个大臣看在眼里,没有一个不敢不服他们如今的天子,就这般气魄,饶是先皇尚在,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敬怕之余,他们却又同样觉得,当今的圣上,的确算得上一个明君。原本二皇子和齐光的事情让他们都有些畏怕,毕竟几日时间内京都之中原本位高权重的大臣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抄家处置。
可这一次皇三爷的事情,皇帝却是显露了几分仁慈明理来,有功论赏有罪论罚,恩罚分明处置也得当的很,并没有因此再弄得前朝一片血腥。连皇三爷也只是去官削权,还留了一个王爷的虚号在那儿,也算是念着几分手足情了。
不少人对于如今的皇帝,心中都是服气的。因为这,原本那些个说着楚文胥残忍无道不念手足的传言,也都烟消云散。
虽然所有人都因此看出了自家皇帝的能耐,可是方景明却是清楚得很,这件事情,应该是那个女人做的。
其实那一日在御史府,他第一次瞧着那个女人,听着她信誓旦旦地说着会为他解决阻碍立后的三个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若是那些话出自于旁人的嘴,恐怕都会让他觉得实在狂妄自大不足为信。偏偏从那个女人嘴里说出来,他看着她眼底坚定的神情还有唇角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忽然觉得,似乎值得一信。
也是因为如此,他同意在那天晚上,让自己的夫人也去了锦云殿,帮着她顺水推舟了一把。果不其然,丝毫不负了他的期望,短短一个晚上时间,她竟然真的做大了她的承诺。
方景明无话可说,当初他反对立这个女子为后,也是因为以她的身份,无法在前朝帮到皇帝丝毫,但如今看来,仅仅是她这个人,怕就是对皇帝、最大的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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