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夜灯像块融化的太妃糖,黏糊糊地裹着玻璃橱窗。
我蜷缩在关东煮的雾气里搓动指尖,看白汽在羽绒服毛领上凝成细盐似的霜。
玻璃罐里的昆布卷浮浮沉沉,突然被刺目的白芒吞噬——
那光不是寻常电灯的暖黄,带着某种金属的冷冽,像把手术刀剖开现实的茧房。
再睁眼时,鼻腔被甜得发腥的气息塞满。
那是种腐烂与香甜杂交的味道,像草莓果酱在烈日下发酵七日,混着新刷的墙漆味,刺得鼻窦发疼。
掌心硌着硬物,摊开时银钥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钥匙扣上的“妹妹”二字刻得歪歪扭扭,凹痕里凝着暗红斑点,像干涸的蝴蝶标本。
“欢迎来到‘幸福家庭’,我的小宝贝~”
电子音从天花板渗下来,像蜂蜜里泡着碎玻璃,甜腻中藏着割喉的锋利。
我打了个寒颤,看见墙纸在月光下渗出细小的纹路,那些本该是草莓图案的红点,竟在蠕动着聚成眼球的形状。
规则说明书像片枯叶飘到脚边,纸面带着新鲜血渍的温热。
1. 爸爸冷洛的金丝眼镜下藏着左脸刀疤,他的公文包是家庭的“秘密盒子”,永远不要打开。
2. 妈妈陈研的红色睡裙染过七次番茄汤,她喂你喝的每口汤都是“爱的礼物”,但绝不能看她手腕的“吻痕”。
3. 姐姐冷秋月住在二楼第三间卧室,每晚十点她会敲三次门,开门前必须用最甜的声音问:“是橘子汽水吗?”
4. 你的名字叫做冷星棠(乳名糖糖),年龄七岁,上小学一年级。怕黑怕雷声,睡觉要开兔子夜灯,灯灭了就会有“影子姐姐”陪你哦~
5. 当家人问“今天开心吗”,请露出8颗牙齿的笑容说:“超级开心呀!”
【失败惩罚:被发现不是冷星棠(糖糖)?或者违反规则三次?猜猜看,你的汤会是什么味道呢~”】
钥匙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红痕。我冲向房门,金属把手却纹丝不动,像焊死在门框里的墓碑。
梳妆镜映出陌生的脸:齐耳短发下,圆框眼镜卡着鼻梁,左眼角的泪痣像滴凝固的血,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不,那不是泪痣,是某种黑色小虫在皮肤下蠕动。
床头柜的全家福里,“冷星棠”抱着粉色玩偶笑出梨涡,她身后的挂钟指针永远钉死在10:07。
那个时刻有种诡异的几何美感:
分针垂直指向“7”,像根刺入表盘的匕首;时针则以扭曲的角度啃食“10”,仿佛时间在此刻被生吞活剥。
“咚咚咚。”
客厅传来叩门声,指节敲击木板的节奏与心跳重合。
我后退时撞翻书桌,抽屉里掉出带铜锁的日记本,纸页泛黄如陈年骨殖,字迹爬满褶皱,像无数条正在窒息的蜈蚣:
——————————
7月15日 妈妈的汤里漂着白头发,我刚想吐,爸爸的眼镜就反出红光。
7月16日 姐姐敲了四声门,我答错了,她用美工刀在我手背刻了一个字:“错”。
7月17日 我看见妈妈手腕的疤是个‘姊’字,她问我想不想当姐姐,然后往汤里撒了把指甲。
7月18日 这把钥匙不属于我,真正的“糖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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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页被血泡得发皱,“床底”两个字下面,是无数道指甲抓挠的痕迹。
划痕深处嵌着淡粉色的碎屑,像某种生物脱落的鳞片。
镜子里的“我”突然咧嘴,左眼角的黑虫钻进眼眶,再探出时已变成眼瞳的一部分。
椅子在身后翻倒,发出棺材盖合拢的闷响。
我后背贴着门板,听见妈妈黏腻的声音透过门缝钻进来,像块正在融化的草莓软糖:
“糖糖乖,先喝掉番茄蛋花汤哦,里面有妈妈给你的‘惊喜’~”
玻璃花瓶里的百合瞬间枯萎,花瓣簌簌落在地板上,拼成渗血的“10:07”。
钥匙孔旁,用指甲刻的血字正在渗液:
“真正的糖糖在床底”。
床垫下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那声音有奇特的韵律,像在书写某种古老的密码,又像困在深海里的呼救。
兔子夜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电子音的倒计时:
“爸爸回家倒计时30分钟,未喝掉汤的话——就会变成汤哦~”
月光爬上窗台,给汤碗镀上层冷银。碗沿缠着几根银白长发,汤里浮沉的不是蛋花,而是枚带甲床的小指指甲。
甲面上还留着淡粉色的月牙,像片被掐断的新生花瓣。
客厅挂钟的指针突然跳动,分针咬向“7”的瞬间,门把手发出“咔嗒”轻响。
那声音像牙齿咬合,又像锁芯里某个秘密的齿轮终于转动。
我看见门把手上倒映着半只眼睛,眼白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虹膜是浑浊的灰蓝色,像口被封死多年的枯井。
门把手转动的刹那,我抓起汤碗猛灌两口。
铁锈味在舌尖炸开,喉间哽着半片滑腻的指甲,像吞进枚碎玻璃。
妈妈的红裙扫过门槛,她端着空锅的手腕上,那道疤痕正渗出暗红液体,宛如一条扭曲蠕动的蚯蚓——
不,那是个“姊”字,最后一笔被仓促截断,凝固成诡异的钝角,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糖糖真乖。”
她伸手抚过我的头顶,指甲缝里沾着不明白色粉末,凑近时闻到淡淡甲醛味。
那粉末簌簌落在我肩头,像某种昆虫的卵。
“吃完去陪姐姐写作业呀,她今天考了99分呢。”
楼梯拐角的壁灯忽明忽暗,灯泡里有黑色阴影在扑腾,像被困住的飞蛾。
二楼走廊飘来刺鼻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与橘子汽水的甜腥。
姐姐的房门虚掩着,门缝漏出荧荧绿光,像怪物微睁的瞳孔。
我数着台阶走到204门前,掌心的钥匙突然发烫——
锁孔形状竟与日记本严丝合缝。
门后传来试卷翻动声,混着模糊的呢喃:“错了……该是橘子汽水……”
“是橘子汽水吗?”
我的指尖叩在门板上发抖,声音却甜得发腻,像裹着糖霜的匕首。
屋内骤然死寂,三秒后响起玻璃杯轻磕桌面的脆响,仿佛牙齿在打颤。
门开了条缝,穿卫衣的少女露出半张脸,左眼角那颗泪痣与镜中的“我”如出一辙。
它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颗嵌在皮肤里的碎玻璃。
她把玩着美工刀,刀刃上暗红污渍凝成诡异的花纹,那是多年前某个“错误”的纪念。
“进来吧,糖糖。”
满墙都是99分的数学试卷,红笔批注着刺目的“差一分就完美”,墨迹里渗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书桌抽屉半敞,带血的橡皮擦露出一角,而书架顶端的玻璃罐里,七颗眼球在福尔马林里浮沉——
每颗瞳孔都倒映着不同角度的房间,其中一颗正死死盯着我握笔的手,虹膜微微收缩,像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帮我检查错题。”
姐姐推来试卷,第17题的算式被黑笔涂得斑驳,底下渗出血字:
“他们在找会哭的孩子”。
我刚拿起红笔,窗外突然传来幼童的啜泣,那声音破碎而遥远,像从井底飘来。
她猛地扣住我的手腕,刀尖抵住指尖,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条蛇正在吐信。
“答错了,就用你的血改答案。”
楼下传来爸爸归家的响动,公文包砸在墙上的闷响让楼板震颤。
姐姐望向窗外的瞬间,我瞥见他光滑的左脸——根本没有爸爸那道标志性的疤痕。
而窗外的梧桐树上,吊着个穿粉裙的玩偶,脖颈缠着带血的红绳,正是全家福里冷星棠抱着的那只。
它的眼睛被挖去, replaced by two black holes,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空洞。
“糖糖知道妈妈为什么总煮番茄汤吗?”
她用刀刃挑起我的发丝,刀尖划过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
“真正的糖糖怕黑,把她煮成汤,就能永远点亮兔子夜灯啦。”
我浑身发凉,终于明白床底的抓挠声是什么——那是未被煮烂的残肢,还在徒劳地叩击着生的边界。
书桌上的闹钟跳向22:06,距离规则里的敲门声只剩一分钟。
姐姐松开我,从抽屉摸出橘子汽水,标签上的“完美”二字与爸爸的批注如出一辙,字体边缘渗着暗红,像被水泡过的血书。
汽水涟漪中,我看见衣柜门缝漏出半只眼睛,眼尾那颗泪痣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那是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眼白里布满血丝,虹膜收缩成针尖状,像在窥伺某个可怕的秘密。
“咚咚咚——”
四声敲门震得门板轻晃,比规则里的多了一声。
姐姐突然笑了,刀尖刺破我的指尖,在试卷上洇开鲜红的对勾,那抹红在惨白的试卷上格外刺目,像朵盛开的恶之花。
“该你去敲门了。记住——爸爸问起红眼,就说‘因为太开心呀’。”
我攥着渗血的钥匙退到门口,衣柜里传来细碎的吞咽声,像某种生物在啃食腐肉。
姐姐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99分的试卷上,数字渐渐晕染成刺目的“100”,那血珠在试卷上蜿蜒,像条正在爬行的红线。
她对着衣柜低语:“这次的糖糖很乖呢,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
声音里带着期待与恐惧的混合,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呼唤亲人。
楼下传来怒吼:“糖糖!拿公文包!”
我低头看向掌心,钥匙扣上的“妹妹”二字正融成银色浆液,底下浮出刻痕分明的“姊”,那字迹新鲜而锋利,像刚用刀刻上去的。
妈妈端着空汤碗站在楼梯口,她腕间的“姊”字终于补全,而碗里漂着的——
正是我刚灌下的半片指甲,它在汤碗里浮沉,像艘迷失的小船。
挂钟指针咬向10:07的瞬间,整栋楼陷入漆黑。
黑暗中,一只冰冷潮湿的手牵住我的指尖,那枚钥匙扣上刻着小小的“糖糖”,在掌心泛着幽微的光,像颗即将熄灭的星星。
我听见远处传来电子音的低笑,那声音里带着胜利的意味,仿佛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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