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天诗兴大发,刚吟出半句,忽然一声轻呼。扭头紧张地环视下四周,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怎么啦你?”瑾萱关切地问道。
“嘘,没事。闹闹吃啊,乖,爸爸爱你。”石海天迅速恢复平静,接茬继续喂奶。
瑾萱看他神神叨叨的,又在喂着孩子,就没去理他。喝着咖啡,只在那静静地望着他。
阳光从欧式窗户的木格子里穿透进来,斜斜地洒在老船木铺成的桌面上,把盛着咖啡的瓷杯,拉出长长的影子。
音箱里飘着幽深寂寥的旋律,和了咖啡的苦,竟生出一丝甜意。窗外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而过,和屋内形成鲜明的对比。
时间逐渐被静止,只留下音乐缓缓流淌。从闹闹的小嘴巴里,蹦出来“吧唧”“吧唧”的声音,象一只只美妙的音符,在弥漫着咖啡香气的空间里跳跃。
这间咖啡厅的选址真的别致,在四周林立的高层建筑中,视野竟如此开阔。
穿过木格子窗户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蓝天白云。眼下金乌西坠,阳光斜斜撒向桌面的同时,把屋里的墙壁映射得幽幽暗暗。
闹闹抱着奶瓶喝奶,石海天眯缝着眼睛,望着怀里的小家伙。满脸慈爱的神情,象温柔的母亲。
“噗哧!”瑾萱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怎么了?”石海天抬头看看瑾萱,不解地问道。
“嘿嘿,没什么。”瑾萱捂着嘴巴,朝着海天轻笑。
“笑得这么蹊跷,快说。”海天小心翼翼试探,以为自己的尴尬已经暴露。
“没有啦,你喂孩子的姿势挺专业的。”瑾萱依旧笑嘻嘻地望着他。
“不仅如此吧?肯定有什么坏念头。”海天断定,看她贼特兮兮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想起一幅画。”瑾萱说。
“画?”
“是啊,达芬奇画的,利塔圣母。”
“利塔圣母是干吗的?”
利塔圣母又叫做哺乳圣母,达芬奇的传世名作,描述圣母哺育圣子的温馨场面。
瑾萱从包里拿出手机,搜索出利塔圣母的图片,递到石海天手里。
不经意之间,画面居然如此吻合,只是达芬奇画上的是圣母,此情此景里的是海天。
无论是窗外的蓝天白云,还是屋里的幽暗墙壁,甚至那两扇欧式复古的窗格子,都是十足的相似。
“去你的,我可是大男人。”海天轻骂一句,斜眼瞪着瑾萱。
“真的很像耶,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哺乳高手。”瑾萱一想起刚才的画面,就忍不住要笑。
“咳,我也想啊!可我哪有这样的机会?”海天轻叹一声,陡然忧郁起来。低下头去,拨弄闹闹的小嘴。
一句话,凝固起空气,瑾萱也低着脑袋,用小勺子缓缓地搅动咖啡。她明白海天话里的意思,只是天泽的影子,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嗞嗞”“嗞嗞”手机震动,有电话进来。
“喂,姑姑。”是邱海璐打来的。
“瑾萱!瑾萱!你快来!天泽的眼珠子动了!”邱海璐的语声透着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惊喜。
“啊?好!我马上来!”瑾萱匆匆挂断电话,抬眼望着海天,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海天故意提高音量。
“海天,谢谢你。”瑾萱觉察到他语气里透出来的酸楚。
两人匆匆买了单,海天抱起闹闹,瑾萱拿出条波斯米亚的丝巾,披在身上,这是爱美的女子,常备的物件。
“海天。”
“嗯?”
“你过来。”
“啊?”
石海天觉得莫名其妙,乖乖地走到她的身边。
“真傻。”瑾萱仰起头幽幽地望了望海天,解开披在身上的丝巾,系到他的腰间。
弯弯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几下,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闪过。
“啊!我忘了。”海天这才想起,闹闹的一泡童子尿,刚才全撒在他裤子上了,怕把小家伙惊了,他才故意没说。
“姑娘姑娘,请等一下!”两人正准备离开,一位拿着徕卡相机的中年男人,突然站起身朝他们走来。
“嗯?有事嘛?”海天回头问道,瑾萱也侧过身来。
“咔嚓咔嚓”那中年男子冷不丁举起相机,对着二人连按几张。
“嗨!我是摄影爱好者,这画面实在太美了,请原谅我的唐突。”中年男人伸出双手,做出友好的姿势走近前来。随即调出方才拍下的照片,把相机递到瑾萱手里。
“没关系,布列松先生。”精彩温馨的瞬间,捕捉得相当不错。为免对方尴尬,瑾萱故意放松语气,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哇!您也喜欢摄影?连布列松这样的前辈都知道?”中年男人冲瑾萱竖起大拇指。
“只是业余拍拍,没您这么专业。”瑾萱谦虚地说道。
“可爱的宝宝,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那人摸摸闹闹的小手,问瑾萱要了联系方式,跟二人告别。
赶到医院的时候,阿韩也到了,这些天海璐夫妇负责白天,阿韩替代温雯值守夜间。
“姑姑,天泽醒了吗?”瑾萱风风火火地冲入病房。
“刚才眼珠子动了几下,钟医生说他马上过来。”海璐坐在天泽的床上,秦振鹏站在旁边。
阿韩从海天手里接过闹闹,小家伙已经睡着,估计是白天玩疯了。
病床上的天泽安安静静地躺着,胡碴子冒了些出来,一点表情没有。
众人正围着天泽讨论,钟文雍大步流星走进病房。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接到了邱海璐的电话。
“钟医生,怎样了?”海璐急切地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这种局部的小动作,和苏醒的关系不大。”钟文雍扶了扶眼镜说道。
“咳,谢谢你,钟医生。”邱海璐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钟文雍说的都是事实,事实却容易伤心。
三个月了,文雍也没有办法,看着天泽家人无助的样子,他的心里也很难过。
告别邱海璐他们,文雍低着脑袋走出特护病房。今天的大手术,足足做了八个多小时,他已精疲力尽。
“文雍!”刚出走廊,正好碰到靖瑶,手里拎着一只暖壶。
“靖瑶,怎么没下班?”她今天是早班,这都黄昏了,怎么还在医院里?
“鸡汤,你带回去吃。”靖瑶把手里的暖壶递到钟文雍手里。
何靖瑶知道钟文雍今天有台大手术,下班后急急忙忙赶回去,把从爷爷家带回来的老母鸡炖了汤,给他送来。
“谢谢你!晚饭吃了吗?”文雍看了看手表问道。
“还没呢。”靖瑶说道,眼睛里好像带着些期待。
“哦,辛苦你了,赶紧回家吧,明天你要上早班的。”文雍关切地望着靖瑶。
“啊?哦,好吧,那我走喽。”靖瑶转过身,又回头朝他看看。
“好…好吧,那你…你回去吧。”文雍朝靖瑶挥挥手,眼镜有些下滑。
“哦哟哦,就这么放人家走啦?什么好东西呀,我看看!”万琳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抢过文雍手里的暖壶。
“哦…是鸡…”文雍扶了扶镜框,把散到额头上的几缕碎发往后面撩了撩。
“琳琳!你干嘛?”靖瑶转身朝这里走来。
“哎哟哟,亏你还是我同学,炖鸡汤怎么想不到我啦?”万琳琳特地把声音提高。
“文雍刚做完手术,给他补补。”靖瑶红着脸说道。
“去去去!给他补补?我还病了呢,也没见你关心过。”万琳琳说道。
“那…那…你也吃…吃点吧。”钟文雍朝万琳琳提着的暖壶伸出双手。
“干嘛?想抢啊?”万琳琳挺起身子,朝文雍迈进一步,吓得他往后连退几步。
“好啦琳琳!你闹够了没有?”靖瑶冲上来拦在两人中间。
“哎哟哟哟,看看看看,佳人救才子啊?”琳琳说道。
“什么呀你?”靖瑶被她说得满脸通红。
“好啦好啦,你们俩呀,都是打死不说的主。晚饭吃了吗?没…没呢…那我回去啦…”琳琳模仿两人刚才的对话。
“琳琳你……”靖瑶更急了。
“我什么我?走!一块吃饭去!钟文雍,你请客!”万琳琳把暖壶塞到文雍手里,一手一个拉着二人。
这两人没人给他们点破,估计整到海枯石烂都说不出口。一个担心自己年纪大,一个担心人家没那个意思。
这意思都明摆着了,整个医院的人全知道,就他俩还瞒在鼓里,今天非给他们挑明了不可。
再说了,万琳琳也藏着私心。促成这一对,对自己好处大大的。再不行动的话,自己和石建兵根本没戏了。
万琳琳喜欢石建兵,石建兵喜欢何靖瑶,是人尽皆知的事。
一想起石建兵偷偷摸摸给何靖瑶送这送那,万琳琳就来气。你说这石建兵怎么就瞎了眼,放着万琳琳这么好的姑娘不追,偏拿热脸去贴何靖瑶的冷屁股。
琳琳特地挑了一间新开的极具情调的小饭馆,点好菜刚准备开吃,包里的电话就响了,抱怨一声,不情愿地跟二人告别。
“反正那两个白痴也弄不清楚,今晚再不成事的话,他钟文雍好去死了。”万琳琳得意洋洋出了饭馆,把手里的小包朝肩上一甩。
那电话是她设置的定时闹钟。
日式的小餐馆,服务相当周到。面积不大的包厢里,只剩下文雍和靖瑶二人。从头顶垂下来的和式小灯,发出轻柔的暗光,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浪漫的气息。
“靖瑶。”
“文雍。”
“喝杯酒吧。”
“喝杯酒吧。”
两人端起酒盅,做着同样的动作。一字不差的用词和相同的语速,让他们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灯光越发轻柔,浪漫也浓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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