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和瑾萱姐怎么认识的呀?”雾飞樱用下巴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杯果汁,望着天泽问道。
“我们幼儿园就认识了。”天泽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和瑾萱在一起了。至于拿积木砸她,和把屎拉在裤子上的事情,早忘得一干二净。
“嗯,那你们小时候肯定很好玩喽。”雾飞樱歪着脑袋问他。
这丫头说话古里古怪,天泽明白她问的意思,应该是询问他们的童年趣事。
说起那些事,天泽最拿手了,古城的每个角落里,都有他和瑾萱留下的记号。
那时候的古城,和如今的城市大不相同,环城河里面的一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古城。
其实最吸引天泽的,还是那座江南第一高塔。塔高九层,砖木结构,不管他建于何年,因何而建。只说近年来的一件事,便让心怀他向往。
天泽家离塔不远,约莫一公里的距离。听马路对面,摆小人书摊的店主老头介绍,早先那塔的周边十分荒凉。
当时有铁派和支派之分,铁派有枪,支派没有,两派之间经常发生械斗。
某一日,店主从火车站下来,步行回家,那时的护龙街,没有现在这般热闹,只偶尔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
走到塔底下的时候,忽听“啪”的一声,前面走着的人一声不吭,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当时店主的年纪还不是特别大,胆子也不小。凑近一看,发现那人太阳穴的地方有鲜血流出。
店主生于战乱年代,见过各式各样的死人,逃荒饿死的,被人打死的,挨了枪子的,病倒街头死不瞑目的……
那倒地的行人就是挨了枪子死的,太阳穴上一个小黑洞,一枪毙命。
店主知道乱世的生存规矩,不敢抬头,提心吊胆往前走,害怕被放枪的人误把他认作死者的同伙。
就这么一路走回家,关上房门,紧紧靠在墙上,身上的汗把墙粉都浸湿了。
天泽一直想去高塔探险,瑾萱死都不让他去,甚至警告他,如果去了,立马告诉老师。
可是他还是去了,义无反顾地去了,只为听一声枪响,最好能遇到那个放枪的人。
“你不怕死?”雾飞樱的胆子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哈哈,死有什么可怕的?况且还不知道谁生谁死呢!”天泽豪气干云,儿时的故事,连说三年都不带重复的。
“别吹牛了!把自己说成龙傲天似的。”雾飞樱知道他喜欢吹牛,不屑一顾地说道。
“啥?你不信?”天泽把身子朝前探探,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她。
“信…才怪!”雾飞樱撅着嘴巴朝他做了个鬼脸。
雾飞樱心中暗想:这人确实很能打,就是太喜欢装酷了。刚才从车顶上跳过来之后,还想在众人面前摆摆造型。罗哩罗嗦的,是个喜欢得瑟的家伙。
“哼哼,不怕你不信,改天问问你姐就知道了!”天泽冷笑一声。
心中暗想:小丫头嘴巴真老,刚才要不是自己救了她,早被人打得不成人形了。光知道闯祸,没本事收场。
不过这丫头还挺特别的,和瑾萱就像一对双胞胎,一个长发,一个短发,各有千秋。
性格倒是截然相反,瑾萱老是一本正经,一副小女人的模样,从小就胆小怕事,要是小时候跟这个小丫头一起玩,估计更加精彩。
“看什么看?”雾飞樱突然板起脸说道。
“我看你?你俩长得一模一样,我看了几十年了。”天泽说道。
“你懂个屁!脸蛋一模一样,身子还能没有区别啊?”雾飞樱说起话来,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天泽心头微微一动,这丫头难道另有图谋?不过看她的小摸样,确实诱人,应该比瑾萱好玩。
“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老说脏话呢?”邱海璐家教极严,说了脏话粗话,是要挨打的。
“哎,打过狗熊没?”雾飞樱没接他的话茬,趴低身子,神秘兮兮地问道。
“狗熊?这倒没打过,老虎打过一次。”天泽一皱眉,不能在小姑娘面前丢了面子。
“去你的!我说真的!”雾飞樱把果汁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惹得周围的人都扭过头来看她。
“我说的也是真的!”天泽争强好胜的脾气上来了。
“那你说说打老虎的事情。”雾飞樱让他先说。
天泽就把小时候,和瑾萱夜探虎园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添了不少调料。把翻墙不成功的丑事隐去,硬将网师园张大师圈养的虎儿,说成是被他打死的。
“你牛!老虎都敢打!”雾飞樱冲他竖起大拇指。
“嘘!这事可别到处宣扬,警察那里,几十年前就留了案底,还没销案呢。”天泽趴低身体,脑袋快碰到雾飞樱的手了。
雾飞樱两眼骨碌碌瞅瞅四周,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相见恨晚,海阔天空。从古城说到凉山,又从凉山说到江南。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了,雾飞樱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他哥哥打来的,喊她别在外面野了,明天跟他回岭。
花铁鲁要回凉山给阿荞过生日,痴情的花铁鲁,妻子过世后,再也没娶。
杜鹃岭富甲一方,花铁鲁年纪又不大,偏偏是个痴情的种子,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也得不到他一个回顾。
“怎么啦?”天泽问道。
“我哥,喊我回家。”雾飞樱耸了耸肩,用手摸摸额头。
“你哥真关心你。”天泽见过花铁鲁,一个豪气冲天的汉子。
“走了!”雾飞樱把果汁杯一推,起身往外走去。
来如风去如电,果真是个奇女子。
天泽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悍马车,摇头笑笑。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秀发扬起来的幽香。
“爸爸爸爸。”瑾萱正在画画,还有几笔就要好了,闹闹突然从小板凳上爬起来,往门外跑去。
“哎!宝宝慢点!”瑾萱赶忙放下画笔,从屋里追了出来。
“哈哈,闹闹想我了吧?我是伯伯,不是爸爸哦!”石海天把闹闹的小肚子放在自己的头顶上,转了几圈。
“爸爸爸爸。”闹闹可不管别人怎么说,两只小手一个劲地拍打海天的脑袋,小嘴巴里不停地喊着。
“海天!”瑾萱扶着门框,望着门外二人。
几天没见,一切都变了,世界已不是原先的世界,人也不是原先的人。
瑾萱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海天,他那么爱她,可她还是选择了天泽。
造化弄人,世间的事从来都无法圆满,月有阴晴圆缺,人哪总能遂得了心愿。
“海天,对不起。”瑾萱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怎么啦?”海天把闹闹夹在胳肢窝里问道。
“我…我…我答应天泽了。”瑾萱说完,抿住嘴巴。
她想听他咆哮的声音,哪怕骂她打她都行。
可是没有。
“闹闹,伯伯想抽根烟。”海天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没有点燃。
“抽抽。”闹闹居然学会了一个新词。
“呼…”海天深深吸了一口没有点燃的香烟,朝着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去。
“闹闹,看到圈圈了吗?彩色的哟。”海天的脸上泛着笑容,语声极轻,好像声波大了,会让无形的圈圈散去。
“看看。”闹闹扬起小脑袋,顺着海天望着的方向瞅了一眼,随即翻过身来,一把揪住海天嘴里的香烟。
“哎哟哟,你个小家伙,捏碎了哇。”海天从闹闹手里抢过被他捏断的香烟,低头把残留在他小手里的烟丝拍拍干净,转身朝路边的垃圾桶走去。
“碎了哦,碎了哟…”石海天抱着闹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碎了哦,碎了哟……
“滴答”是瑾萱的泪,落在地上,顷刻间融入到青砖的纹路里,淡淡的印记,晕不开的结局。
“海天。”瑾萱仰起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祝贺你们!”海天一手抱住闹闹,一只手伸向瑾萱。
“我…我…”瑾萱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暖暖的,象冬天的暖炉。
“来,闹闹,我们三个人再拥抱一次吧。”海天冲着瑾萱笑了笑说道。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闹闹被两人紧紧地搂在当中,探出小脑袋来,嘴巴里喊个不停。一双小手也没闲着,把瑾萱的头发直往海天脑门子上拨。
“海天!你怎么来啦?”三人安静地相拥,忽然听到秦天泽的声音。
“天泽。”瑾萱松开抱着海天的手喊道。
“我也刚到,来市里办点事,顺道就来看看瑾萱了。”海天说道。
“不错,以后常来啊,闹闹可离不开你呢。”天泽乐呵呵地说道,听不出任何不高兴的意思。
“爸爸妈妈。”闹闹又叫起来了,抱着海天的脸叫的。
“哎,闹闹啊,我是伯伯,爸爸在那里哦。”海天顺势把闹闹递到天泽手里。
“你看看,这可是我儿子,对你比对我还亲呢。走!进屋喝两杯去!”天泽一手抱着闹闹,一手拉住海天朝屋里迈去。
“不了,我要回去了,队里还有事。”海天没动。
天泽迈出去的一只脚悬在半空,振了振手臂,还是落不下脚去。
瑾萱望着二人,一阵揪心,两个都是她最爱的男人,为什么出现在同一个时空?
她突然后悔来到这座城市,若是没有那场该死的地震该有多好?她可以象徐海妮和杨天啸那样,走自己爱走的路,或者象韩海萱那样也行。
“好吧,闹闹,去妈妈那里,爸爸送送伯伯。”天泽收回落不下去的脚,把闹闹往瑾萱怀里一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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