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幡。
挽联。
烛光昏暗。
天泽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闵不离和闵不弃扶着孙德旺在一旁暗暗垂泪。
“云汉。”江雪用丝巾拭了拭眼睛,轻轻望了丈夫一眼。
“哎!”梁云汉摇摇头轻叹一声,他知道妻子的意思,是想让他劝劝天泽,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舅,舅妈,您俩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天泽的声音有气无力,满脸的胡子茬,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十岁。
“小泽啊,这时候你可不能垮呀。”江雪蹲下身,扶着天泽的肩膀说道。
“今后啊,再也没有爸爸妈妈叫喽。”云汉望着振鹏和海璐的遗照,长叹一声,忍不住老泪纵横。
“咳!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我…我。”听云汉一说,天泽浑身颤抖,咬紧牙关泪如雨下。
“好了好了,小泽乖,今后啊,就把舅舅舅妈当作你的亲爸亲妈吧。”江雪蹲在天泽身边说道。
“妈!我…我…”再也撑不住了,天泽一下子扑到江雪怀里,失声大哭起来。
那日去机场接了雾飞樱,正往野营地赶去,忽然接到通告,说飞机失事了,振鹏和海璐双双遇难。
突如其来的噩耗,就像天雷轰顶,牧马人几度失控。
瑾萱和海天赶回来时,天泽已经走了。阿韩哭红了双眼,痛不欲生。
前天才把振鹏和海璐的骨灰接回来,在家里设了灵堂,往来的亲友无不扼腕叹息。
夫妻俩还是头一次出国旅游,没想到遭此横祸。振鹏人缘极好,全国各地的画谜,都自发赶来秦府祭奠。
刚把前来悼念的亲友送走,阿韩在偏房里折了好多锡箔,瑾萱把闹闹弄到里屋睡觉。
明天是下葬的日子,云汉在山上挑了块风水宝地,紧挨着陆仇的墓地,吩咐人连夜赶工。
屋里都是邱梁陆三家的后人,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孙德旺心里极不好受。
陆仇临终前再三嘱咐过孙德旺,让他务必代替自己,照顾好邱梁两家的后人。
邱云鹤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最后望向云汉海璐和振鹏的那个眼神意味深远。
梁兆轩过世时说的话,也一直刻在云汉的心里。
“邱梁陆三家,永世兄弟。”这是老大邱楠留下的祖训。
三家人经历了一个世纪,好不容易解开几十年的仇怨,本想从此相亲相爱,哪曾想又生出这样的不幸。
“孙叔,您先去休息吧,这里我们守着就行。”云汉见众人垂泪,担心气氛过于悲怆,安慰德旺说道。
“无碍。”孙德旺摆摆左臂说道。
瑾萱把闹闹哄睡,小家伙还无法体会生离死别,只知道爷爷奶奶出去玩了,好多天没有回来。
看到大人们都在痛哭,闹闹也手足无措。
瑾萱坐在床边,轻轻拍打他的屁股,闭着眼睛,哼唱歌谣哄他入睡。
她不敢睁眼,满屋子的东西,随便看到哪样都会触景生情。
振鹏诙谐儒雅,海璐果敢豪气,两位老人对瑾萱无微不至,真的视同己出。
特别在自己画室初开的时候,一直无人光顾。振鹏煞费苦心,喊来自己的画友,去瑾萱店里冒充客户。为了这事,和老友躲在巷子里争得面红耳赤。
关爱无所不至,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瑾萱暗暗下定决心,今后再也不离开天泽了。温雯抛夫弃子已经让他伤透了心,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他的心思瑾萱知道。
可怜的小闹闹,尽管衣食无忧,可是少了母爱,慈祥的爷爷奶奶也离他而去。
不知道等他长大了,会不会在心里留下阴影?
“宝宝,姑姑就是你的亲生妈妈,今后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一直陪你到老。”瑾萱摸摸闹闹的小脸,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小家伙仿佛听到了似的,小嘴巴吧唧吧唧几下,转了个身继续做他的美梦。
也许在梦里,爷爷奶奶正追着他,满屋子跑呢。
这一夜,整个秦府里愁云不展。
“笃笃笃”“笃笃”快到凌晨的时候,忽然有人扣打门环。大半夜的,谁还上门?
阿韩放下正在折的锡箔,一路小跑来到门口:“谁呀?”
“阿韩,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温雯。
阿韩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少爷太太对她那么好,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在秦家最危难的时候不辞而别,还有脸找上门来。
“小少爷,有人敲门。”阿韩转身跑开,站在院子里的滴水檐下问秦天泽。
她家祖祖代代生活在秦家,一直喊天泽的爷爷老爷,挨到天泽这一辈上,自然就成了小少爷。
“谁?”天泽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问道。
“姓温的那个女人。”阿韩没好气地回道。
“让她滚!”天泽冲着阿韩不耐烦地挥挥手。
阿韩听到主人吩咐,心里直呼痛快,要不是碍于身份,她早自作主张把这个人轰走了。
丢人现眼,不守妇道的贱货,还有脸转回家来?
“阿韩你等等。”瑾萱刚巧从里屋出来,连忙叫住阿韩。
怎么说温雯也在秦家住过几年,还为天泽生下了闹闹。既然她能来,说明心里还念着秦家对她的好,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天泽,让她进来吧。”瑾萱劝道。
“不行!”天泽转过身,对着父母的遗像说道。
“大不了以后不来往,她毕竟是闹闹的妈妈呀。”瑾萱还在替温雯求情。
江雪和云汉也劝他,天泽这才勉强答应,吩咐阿韩把门打开,放她进来,看一眼就让她滚蛋。
“咣当”阿韩拉开门闩,把门稀开半扇,冷冷地说道:“小少爷吩咐了,看一眼就走。”
温雯两眼哭得通红,夜里看到回放的新闻,才知道公公婆婆遇难,连夜赶来秦家,让张天野在门外等着,自己跨入秦府。
“站住!”刚转过影壁还没走出滴水檐,秦天泽突然一声断喝,吓得温雯抬起来的脚悬在半空,浑身发抖。
“我…我来…来看看公公婆婆。”温雯两只手放在胸前,颤抖着说道。
“让你进来已经不错了,就在那里吧。”天泽看都不看她一眼,在他眼里,这个贱人就是一具尸首。
“我…我…”温雯知道满屋子的人都不欢迎她,红着脸跪在滴水檐下,冲着振鹏和海璐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
“你走吧,今后别再靠近秦家,这里不欢迎你。”天泽背着手对她说道。
“秦天泽!你别欺人太甚!我只是来送送公公婆婆,别用这样的态度对我!”那女人一边用手抹着眼睛,一边哭着喊道。
亏她还理直气壮,好像她能来秦家,天泽还要感谢她似的。
其实天泽一直也没怨恨过她,只当养了只白眼狼罢了,哪知这女人竟然发飙。
“滚!秦家和你没有任何瓜葛,不要乱喊!”这货不来,天泽倒也不记得她,让她进来了,她还来了劲。
“我喊我的,关你什么事了?再说了,闹闹是我生的,告到法院,我也是他亲妈!”这女人越来越不要脸了,孩子没带过一天,还想闹事。
若是在平时,天泽倒也不跟她计较,就当一盆脏水,泼了也就泼了。没想到她还有理了,这样的日子跑上门来闹事。
再好的脾气也憋不下去了,就听到“嗖”的一声,天泽一步窜到滴水檐下,揪住那女人的胳膊,单臂一振,往门外丢去。
“啊!”温雯吓得一声惨叫,幸亏张天野在门外把她接住,不然从台阶上摔下去,也不是她这身细皮嫩肉扛得住的。
阿韩在心里暗暗喊好,活该!这要是换了几十年前,这样的贱货早拉出去游街枪毙了。
“天泽!”瑾萱跟着跑了出来。
“她也是人,请你尊重她!”张天野把温雯扶到怀里,替她擦了擦眼泪,望向秦天泽说道。
前些日子,在街上为了项链的事,天泽把笑面虎和冷面虎打得住进了医院。
多亏温雯劝住张天野,他才没找天泽的晦气,今天好心前来悼念,竟然被他这么对待。
饶是张天野脾气再好,也实在忍不下去了。尤其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秦天泽象拽死狗一样丢出门外,更是让他钻心一样的疼。
“哪里跑来的瘪三,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天泽正在气头上,憋在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冲了出来。
“瘪三?说得好!说得好!还没有人,敢在我张天野的面前,说出这两个字!”张天野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
他被激怒了!
好歹也是叱咤风云的江湖人物,从东北闯到西南,还没有遇到过对手。
要不是看在温雯的面上,十个秦天泽也早被他做了。
“天泽,上门都是客,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散了吧。”云汉拉住天泽,转身朝里屋走了一步,又转回头说道:“你在西南的事情,也请好自为之。”
梁云汉的话不多,却听得张天野心头一震。这是什么人物?自己在西南的事情他怎么知道?
看着云汉的背影,顿时僵在当场。
“咣当!”“咔嚓!”阿韩巴不得早点关门,这种女人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那人是谁?”张天野问温雯。
“我婆婆的大哥。”温雯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秦天泽的舅舅?没听说过呀。”张天野歪着脑袋,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来。
“不是亲的,世交,他叫梁云汉。”温雯跟他解释。
“梁云汉?哦。”张天野心里暗吃一惊,梁云汉的大名他知道,自己在非洲的金矿,一大部分生意都是云海集团照顾着的。
可是自己在西南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他很厉害吗?”温雯望着张天野问道。
“嗯,他的背景太大。回去吧,天都快亮了。”张天野扶着温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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