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狂风呼啸。
行道树被吹得直往一边倒。
透过前挡玻璃上的雨帘,依稀看到青砖墙上的黑影,刚好一阵狂风扫过,掀起黑影的一角。
“陀淘!”瑾萱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陀淘?刚才林正来电话找他,原来他果真来了这里。
这么大的雨,也没穿雨衣,车子都停了很久了,他站在那里的时间一定更久。
“瑾萱!你干嘛?”来不及阻拦,瑾萱打开车门就冲下去了。
“砰”的一声,溅进来一蓬雨水,车门沉闷地关闭。
“真是的,不要命啦?这么大的雨,已经湿了一个了,还要再湿一个呀。”柳碧瑶把闹闹搂紧,轻斥一声。
瓢泼大雨,一下子把瑾萱浇透,满头的短发贴到脸上,大水一个劲地往脖子里灌。
“陀淘!陀淘!海天呢?海天呢?”瑾萱冲上去,一把揪住陀淘的领子,在他耳边狂喊。
愣小子的身上冰冷冰冷的,大雨把迷彩服浇了个透,脸上的皮肤早已被雨水浸得发白。
“海天呢?你们队长呢?”瑾萱隐隐觉得不妙,陀淘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非常乐观的小伙子。
海天跟他的关系如父如兄,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上次海天重伤,陀淘骑着快马出现在海妮的婚宴上,都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难道?难道海天?……
“你快说话呀!啊!”瑾萱一把将陀淘搂入怀里。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这孩子浑身都冻僵了。
地震救援时,他在深山密林里飞奔跳跃……
面对五头饿狼,谈笑自若,还和队长调侃,说要力敌五狼……
牵着黑电,在深山老林里开路,象一只刚成年的豹子……
公路上长途奔袭,拦下海妮的车子……
一个飞跃,跨过医院里的人墙……
深入大凉山,独自追踪绿毛怪孙德旺……
与林天激战……
神女崖大战陆仇……
在派出所里扣押李德全……
和天泽使坏,硬拼心意六合拳……
野营时说出自己的理想,他要实现凉山无毒的目标……
他就是跟在海天身边的一只尾巴,可爱至极的尾巴,今天到底怎么啦?怎么象散了架似的。
“嘎吱!”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军用吉普车在两人身边停住。
“陀淘!陀淘!”林正的声音。
“瑾萱姐!小淘子!”宋玟月也来了。
两把大伞挡住雨柱,林正一把抱起陀淘,玟月顺势将瑾萱托住。
“林正!林正!你说,你说,队长呢,你们队长呢?”瑾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林正身上。
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眼睛里满是血丝。
水顺着林正的眼眶直往下流,竟有一丝红色。他紧紧闭着嘴巴,面色铁青。
“玟月你说,你说,队长呢,啊?快告诉我,你们队长是不是没来?啊?”瑾萱转过身揪住玟月的衣领,迷彩服上的两粒纽扣落了下来,很快被大雨冲走。
三个人都不肯说话,好象哑巴了似的,大雨哗哗哗地直往下倒,象灵乾洞府里的瀑布。
“好,好,我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海天他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瑾萱默默地松开双手,目光呆滞,仰面望着灰暗的天空,仿佛看到海天从天上越过,牵着她的手。
“瑾萱姐!”玟月对着瑾萱喊道。
“嘿嘿,嘿嘿,嘿嘿嘿。”笑声阴冷,仿佛来自地狱,瑾萱转了个身,眼光依次从三个人的脸上扫过,用手指头点点三人,突然歇斯底里地狂吼起来:“他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死了!”
“咔嚓”一声,梧桐树的树枝断裂,砸在林正的肩膀上,他却无动于衷。
“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瑾萱朝后便倒。
“瑾萱姐!”玟月一个箭步,两手抄起瑾萱。
“哐当!”陀淘飞起一脚,木门被踢了个粉碎。
玟月把瑾萱往胸前一搂,几个起落,进到屋中。
“叭叭,叭……”柳碧瑶拼命按着喇叭,她看到瑾萱倒下去的,肯定出了大事。
屋子里空调的温度打到最高,给闹闹用的电热油汀也全部开了。
陀淘死活不肯换衣服,林正和宋玟月站在墙角一动不动。
“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呀!”柳碧瑶把闹闹放在家里,让圆脸服务员陪他玩,自己跑过来查看情况。
三个人象蔫了的茄子,一个个哭丧着脸,到底时不时海天出了事,总得给句话呀。
“队长牺牲了。”陀淘一字一顿地说道。
“啊?海天怎么了?”虽然早已在意料之中,从陀淘嘴里听到这句话,柳碧瑶还是惊得浑身打颤。
要不是玟月扶住,估计要摔倒。
“这是队长的遗物,给瑾萱姐的。”陀淘把一只黄牛皮的小箱子往桌子上一放,拔腿夺门而出。
“陀淘!”林正一个箭步追了出去。
不能让陀淘一个人出去,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
“林正!小心点!”宋玟月冲到门口大喊。
她不能走,瑾萱吐血昏迷,她是医生,得留下来照顾她。这是海天哥哥的心愿,玟月知道。
林正冲进雨幕,一把搭住陀淘的肩头。陀淘反手就是一拳,朝林正直击过来。
林正在他拳头上一拍,一个鹞子翻身,堵在门口。
“你要去哪里?”林正当门而立,厉声喝道。
“不要你管!”愣小子冲上来就是一拳。
两人在暴雨里激战起来,陀家拳被老陀子融入了陀家刀法,招招狠辣,直击要害。要不是林正熟悉他的路数,早被他逼得险象环生。
愣小子象发了狂似的,对着林正猛攻猛打,好几次差点被他撩到。幸亏躲闪及时,不然非被他活活劈了不可。
“跟我回去!”林正避开陀淘的一记杀手,拽住他的胳膊喝道。
“说了不要你管!”陀淘沉肘一击,同时另一只手化拳为掌,往林正的面门削去。
“队长看错你了,你个没用的东西!”林正抬起膝盖,撞开陀淘的肘击,一仰头避过他的拳风。
“我就是没用,要不是我,队长也不会死!”陀淘突然往地上一坐,大哭起来。
“放屁!队长是白救你了!”林正一脚踹在陀淘的肚子上,把愣小子踢出去老远,撞在青砖墙上反弹了回来。
“反正队长就是替我死的!”陀淘象发了疯似的猛打墙壁。
林正站在暴雨里,狠狠地瞪着他,也不上去拉他。
“陀淘,别这样。”玟月一个飞跃,从楼上的窗户里跳了下来,一把握住陀淘的拳头,鲜血从她的手掌心里流了下来。
她懂得他心里的苦,可也不能这样啊,队长救了陀淘,肯定不希望他如此自暴自弃。
“跟我回去!”玟月一探身,拽起陀淘一条腿,一把拉起他的另一只胳膊,扛着陀淘往里屋奔去。
“哎呀呀,你们这是闹哪样呀?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呀。”碧瑶从楼梯上跑下来。
“啪”玟月将陀淘一下子摔在地上,愣小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两只拳头上都是鲜血。
“小淘子呀,你这是何苦?”碧瑶心疼得眼泪直流,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也没找到应手的东西。
赶忙扯下外衣,把陀淘的两只手包住。
愣小子冷不丁从地上坐起来,扑到碧瑶怀里,搂着她好一阵痛哭。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柳碧瑶把陀淘抱紧,两只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象小时候哄鹏飞睡觉那样。
陀淘活着回来了,海天永远留在了异国的土地上。
和十一年前如出一辙,只是当时回来的是海天,留在异国土地上的是他的老队长。
十三名专家全部接回祖国,当老余代表特战队,向军长回报完工作的时候,军长转身走了。
军人的基本素质让陀淘坚持到了最后,刚从军部出来,没到一秒钟,愣小子再也撑不住了。
林正和玟月找了他两天两夜,终于在瑾萱家找到了他。
战争总是残酷,却从来不会停止。为了家园,为了百姓,好男儿不惜一战。
胆敢扣押我十三名专家者,虽远必诛!
三个月前,十一名特战队员,带着极其艰巨的任务出发,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秘密扣押我十三名专家,意图延误我国军事国防力量的发展。
石海天的花斑豹特种作战部队,临危受命。任务只有一个:完好无损地把十三名专家护送回国。
那是一片丛林,密不透风的丛林,不时有毒虫出入,边上就是悬崖,深不见底。
特战队员们需要徒步奔袭一百五十多公里,才能到达****的秘密基地。
营救出十三名专家之后,还得带着他们返回原地。任何交通工具,根本无法进入丛林之中,对方早已在一百五十公里的范围内,布下天罗地网。
起初的行动十分成功,把专家们从营地里捞出来后的第二天,才被敌人发现。对方的搜索队一直追到丛林的边缘,才找到了特战队的踪迹。
一路追踪而来,激战不停,敌方的参战人员越来越多,十一名特战队员牺牲了三名。
距离接应的飞机还有十几公里的时候,特战队被追兵咬上了,白刃肉搏,干掉了对方一百多名追兵。
“陀淘!快走!”海天从敌人的脖子里拔出短刀,扭头冲着陀淘大喊。
老余带着五名队员护送专家们先行,海天和林正陀淘断后。愣小子被五名对手纠缠着,一时脱不开身。
海天干翻四个敌人,朝陀淘扑来。手起刀落,逼开一名对手,拎起愣小子一把甩了出去。
陀淘刚想往回杀,就见一道白光冲他疾飞而来。
“陀淘!交给瑾萱!”“轰”的一声巨响,海天抱着五名敌人,一起被炸了个粉碎。
“队长!”陀淘一把接住飞来的白光,亲眼看着队长跟敌人同归于尽,残肢断臂撒了一地。
“快走!”林正一把拉住陀淘,硬将他拖了出去,两人一边哭一边回头,再也见不着他们的队长大哥了。
归国的飞机上鸦雀无声,队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他们敬爱的队长,从此再也看不到了。
陀淘捏住手里的项链,那是队长交给他最后的任务,要不是为了这个任务,愣小子非追回去,把敌人统统干死不可。
不锈钢的方牌子被陀淘紧紧攥在手心里,一路滴着血。那是海天从不离身的项链,洗澡睡觉时都不肯取下。
没有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也没人愿意打开它,因为队长生前,从来不肯展示给大伙看。
里面必定是,他钟爱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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