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孤灯一盏。
“嗝儿”“嗝儿”伟大的阿拉伯王子穆罕穆德,用他独特的地中海方式打着饱嗝。
每“嗝儿”一下,脖子便向上伸长几分。
涛姐和孩子们早去睡了,瑾萱跑去陈医生那里找来秘方,淘了一碗米,洗干净了放在锅里翻炒。
老陈说了,大凡米饭吃到积食不化,用淘净的生米,放在锅里小火翻炒至焦黄,再用沸水冲泡之后当茶喝,即可消食。
晚饭时,穆罕穆德吃了七碗米饭,撑得他差点闭过气去。好歹人家是阿联酋的王子,又是云海集团的大客户,可不能让他在小山沟里驾鹤西去。
“来吧,把这个喝掉。”瑾萱把刚泡好的炒米茶递到王子面前。
“哦,还…嗝儿…还…”王子莫名其妙,看她忙活了大半晚上,就是为了这半碗炒米水?
“放心吧,喝完你就死了。”瑾萱说道。
“嗝儿…不嗝儿…不能死…”穆罕穆德大惊。
“对,我就是来害你的,专门要你命的。”瑾萱把碗往他面前一推说道。
“嘿嘿…嗝儿…嘿…”王子大概是听出了瑾萱的反话,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过了好久,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不会真的撑死了吧?”瑾萱心里暗暗想道,陈医生给的秘方不对?他可是几代相传的老中医呀,据说他的爷爷可以肉死人生白骨。
“嗝儿,哎?好多了,真神奇。”穆罕穆德两只眼珠子乱转,忽然说道。夜深人静时,这种声音有点吓人。
真是神奇秘方,陈医生果然名不虚传,这要是换成西医,又得吃上一堆药丸或者挂水消炎了吧?
“是吧,这下相信了吧?”瑾萱没好气地说道。
“实在对不去,又让您担心了。”王室的礼仪挺多,都难受得不行了,穆罕穆德还保持着翩翩风度。
“只要王子殿下健康平安就好了,舒服了赶紧睡觉,睡完觉您就回去,别耽误我工作好不好?”瑾萱说道。
“不不不,我是来协助您工作的,哪里会耽误您呢?”穆罕穆德单手捂在胸口,要不是知道他是阿拉伯人,瑾萱真以为是犯了心疼的毛病。
这个阿拉伯王子,真是个痴情的种子,自打见了瑾萱的画作,便一发不可收拾。
和云海签了合同之后,他又急急地赶回中国,问了云汉之后才知道,瑾萱前阵子来了石家浦。
他特地带了小马过来,想看看瑾萱到底生活得怎样。
闹闹跟他关系挺好,两人语言不通,一点都不妨碍交流,只是和瑾萱沟通起来比较累,有些事不能对她明说。
瑾萱也不是傻子,起初只是觉得穆罕穆德好玩,现在看来他是有别的企图。
自己身心早已许了海天,虽然海天不在,她也不想再去欠谁的情债。
欠人钱总有一天可以凑齐了归还,欠人情怕是一辈子都还不起。
何况她根本对这个阿拉伯男人提不起兴趣,只是不讨厌罢了。
“我真的不需要您的帮助,您看,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很平静,您已经打扰到我了,您还是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比较好。”
瑾萱耐心地跟他解释。
“陈医生真是位了不起的大夫,我觉得中医,是世界上最好的医术。”穆罕穆德眨了眨眼睛说道。
“好吧,那我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吧,尊敬的王子殿下。”瑾萱把桌子上的碗收走,转身往门外走去。
“晚安,尊敬的女神,谢谢您煮的茶水。”穆罕穆德望着门外消失的背影说道。
第二天早上,瑾萱他们都吃完饭了,还没看到阿拉伯王子出来。
“瑾萱,阿拉伯王子怎么啦?”涛姐问道。
“不知道啊,昨晚喂他喝了消食茶的,不应该有事呀。”瑾萱也莫名其妙,可能人家不习惯早起,这会还在睡大觉吧。
“他可真是个奇怪的人,昨晚居然吃了那么多米饭。”小青想起昨晚的事,不禁捂嘴大笑。
“你也真是,人家都吃得撑了,还好意思笑话别人。”涛姐轻斥道。
“谁让他吃那么多?把我们的份子都吃完了。”小青抿嘴浅笑。
“都怪我不好,以为他饭量大的。”煮饭的阿姨说道。
她小时候见过饭量大的人,包子一般大小的实心糯米团子,一顿可以吃三十几个。
“现在哪能和以前比啊,老早没得吃,干的又都是体力活,一顿吃三十几个大团子,也不是什么奇事。”老陈说道。
瑾萱也听吴奶奶说过,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国家贫困,老百姓有口饭吃已经不错了,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就是因为自然灾害时饿死的。
“会不会消食茶对他没作用?”涛姐问道。
“不会,这招可灵了。”老陈把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似的说道。
小时候家里穷,二棒子偷了生产队里的稻子,几个小伙子躲在后山的土窑里,支了口锅煮得半生不熟,烧了一锅子的米饭。
三个人连皮带壳一口气吃完,回家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就是抬到老陈家请他爷爷治好的。
陈医生记得清清楚楚,他爷爷就是炒了点生米,弄得焦黄焦黄的泡了水,给他们喂下去。
没用到个把小时,三小伙子全都好了,当时被村里人称作神医。
大一点的孩子们都收拾完药地,回来吃完早饭了,穆罕穆德还没出来。
“也许人家王子睡习惯了懒觉。”小青看了看手表说道。
“这倒有可能,现在是和平年代,哪有王子公主,像我们起得这样早的。”涛姐附和。
“好了好了,不等他了,上课时间到了。”瑾萱说道。
小青起身出了食堂,她可是教书的中坚力量,上午以她为主。其余众人帮着阿姨一起收拾好碗筷,也都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老陈一边往医务室走去,一边低头沉吟,昨天给瑾萱的方子没错呀,爷爷在世的时候屡试不爽,不会在那个阿拉伯王子身上失效的呀。
本草纲目他都翻了几十遍了,爷爷用的这个方子,明明备注在那本书上,还是自己用红色铅笔写的,昨晚特地翻到那一页,看了之后才告诉瑾萱的。
咦?那本书明明放在书桌上的,怎么不见了?昨晚翻了之后没放回书橱里呀?
真是奇了怪了,找遍了整个医务室,就是没看到。老陈是个一根筋的主,越是办不成的事越是盯着干。
匆匆忙忙跑回宿舍又翻了一遍,还是不见踪影。
难道被瑾萱带走了?昨夜匆忙没顾得上拿回来?
想到这里,陈医生又急急忙忙往操场上走去,平时早饭过后,瑾萱会到操场上陪黑电散步聊天。
孩子们都在教室里上课,操场上一个人没有,黑电跑到大门口晒太阳去了。
这可奇了怪了,今天怎么看起来一切都不那么正常?
老陈背着手低着脑袋往瑾萱的宿舍走去。
“呀!陈医生您干嘛呢?”迎头走得急了,差点跟瑾萱撞上。
“哟!瑾萱,我正找你呢。”老陈一抬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什么事呀,这么急?”望着一脸匆忙的老陈,瑾萱问道。
“昨晚不是给你开了个方子吗?”老陈站稳身形说道。
“怎么啦?方子不对?”瑾萱吓了一跳,要是方子不对可就惨了,本来穆罕穆德就吃了太多的饭,再惯了一大碗水,肚子爆裂可就完了。
“瞎说!方子哪能不对?”一听到有人质疑他的医术,老陈立马怒了,象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小公鸡。
“不不不,我以为您说方子不对呢?”没料到他会这样,瑾萱赶忙抬起两只手挡住脸。
“学不贯今古,识不通天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宁耕田织布取衣就食,断不可作医者以误世!”老陈来了劲,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道。
瑾萱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位老夫子口若悬河,字字珠玉。
“夫医者,神圣之业也!非后世读书未成,生计未就,择术而居之具也。是必慧有夙因,念有专习,穷致天人之理,精思竭虑于古今之书,而后方可言医。”老陈忽然睁开眼睛,盯着瑾萱说道。
“是是是,是是是。”瑾萱吓得双腿打颤,老夫子约莫五十岁光景,真是博古通今,前不见来者后没有追兵。
“嘟!欲济世而习医则是,欲谋利而习医则非。我若有疾,望医之救我者何如?”老夫子以手指天问道。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我答不上来。”瑾萱小脸惨白。
“我之父母子孙有疾,望医之相救者何如?”老夫子再问。
“我,我我……”瑾萱已傻。
“噫!易地以观,则利心自淡矣。利心淡,则仁心现,仁心现,斯畏心生。汝知之乎?”老夫子说完两眼猛地一睁。
“我,我我,我知,我知知知…”瑾萱把脑袋点的象小鸡啄米似的连声应答。
狠狠瞪了瑾萱一眼,陈老夫子转过身去,背负双手,昂首向天,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瑾萱以为他说完了,轻轻拔起脚,往前面迈去。
“噫嘘嘻!孺子可教也!”老夫子陡然又生感慨,吓得瑾萱把跨出去的一只脚硬生生收起,悬在半空好久不敢落地。
“吱呀”“啪”的一声轻响,不远处的窗户轻轻合拢,一双乌黑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缓缓缩回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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