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披红。
全村挂彩。
石家浦里锣鼓喧天,人头攒动。祠堂大门洞开,广场上摆起香案。
族长石大牛穿了一身新制的唐衫,神采飞扬。拿着村里老学究写的祭文,站在高台之上朗声而读:
伏维清明,万象新更。千子万孙,石氏后人。五湖云集,祀奉先人。敬备酒礼,叩拜先恩。
忆我始祖,叱咤风云。出海夷洲,千古威魂。东汉末年,狼烟滚滚。五征叛乱,万民怨愤。吴主孙权,挥师合肥。昂昂之师,荡寇将军。日行夜伏,水陆兼程。穿山渡水,风卷残云。带甲万人,渡海南征。惠娇祖母,倾国倾城。先祖怀玉,青年从军。披棘斩荆,心有韬奋。长滩血战,倭奴丧魂。临海大捷,手刃百人。活捉匪首,护我全村。杀敌五百,万载名存。朝廷嘉奖,帝心兴奋。将军赐匾,英豪满村。临海都尉,威震南郡。佑我石族,代出能人。佑吾宗族,万世隆胜。肴馔敬献,伏惟尚飨!
石家浦宗亲
二零一零年(庚寅)四月十五日
石家浦后人千百年来聚族而居,从来不曾分离。除了石大虎作奸犯科,被逐之外,共有族人一千零五十八名。
年老行动不便的老人留在家中,实际出席者八百九十三人。
今天是石家浦祭祖续谱的日子,事先经过商议,决定把瑾萱母子列入石家族谱。
考虑到闹闹是秦家后人,给他先落个名,待将来长大有后,过继一子继承到海天名下。
经大牛和族老们商议,在海天名下写了“子,承祖,孙,石文汉。”
仪式结束之后,石家浦大摆宴席,为瑾萱母子接风。闹闹收了不少红包,两只小手都拿不过来了。
每逢村里庆典,疤瘌眼最为活跃,这些年没少往祠堂里捐钱。
他是个豪气万分的人,在村里人缘特别好。给闹闹包了一万元红包,瑾萱推脱好多次,实在不好意思了,这才收下。
“来来来,嫂子,从今往后,你就是咱石家浦的人了,兄弟我敬你一杯。”大牛端着杯子朝瑾萱示意。
“去去去,这么大的喜事,一杯哪够?”疤瘌眼从来不闲着,哪里热闹他就在哪里出现。
刚敬了几位族老回来,正赶上大牛给瑾萱敬酒,赶忙倒了一个满杯,凑到瑾萱跟前。
“喝,喝。”闹闹拉着妈妈的衣摆,也跟着起哄。
这一下疤瘌眼更加来劲了,缠着瑾萱不放。
看到大伙这么热情,瑾萱也不好意思拒绝,连着跟大牛疤瘌眼他们喝了三杯,又被大牛拉到族老们那桌。
“嫂子,这些都是村里的族老长辈。”大牛给瑾萱介绍。
“各位长辈,瑾萱替海天敬敬大家。”瑾萱举杯朝族老们来了个罗圈揖。
“好啊好啊,海天家有后啦。”
“唉,只可惜了这孩子,多好的人呐!”
“去年要不是海子,咱村可被大虎家害惨了。”
“别说那些陈年旧账啦,人家海天媳妇来敬酒,还不赶紧喝了?”
“海天媳妇,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别跟我们这些老东西见气啊。”
“我就瞧海天家媳妇顺眼。”
“是啊是啊,文化人,听说黑玉匣子里老祖宗的手书,就是她念给大牛听的。”
“可不是呢,人家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众族老笑眯眯地看着瑾萱,议论纷纷,都夸海天娶了个好媳妇。
瑾萱迷迷糊糊喝完杯里的酒,被大牛扶着回了酒桌。
“哎哟,嫂子,时不时酒多啦?”大牛媳妇问道。
“没事,没事。”瑾萱捂着脑袋说道。
“还说没事,都晕了,别喝了,我扶你进屋睡去。”大牛媳妇扶起瑾萱,往家里走去。
海天家早已修缮一新,按照旧有的格局,进门是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里面是堂屋。
堂屋边上左右各有一间主屋,拐角设了个书房。都是疤瘌眼的设计,根据老房子的格局改的。
大牛媳妇特地抱来了崭新的被褥,刚弹的新鲜棉花,薄薄的,盖在身上特别软和。
“放心吧,闹闹我带着,你就安心睡吧,以后啊,别跟着他们胡闹,都是些酒鬼。”大牛媳妇帮瑾萱铺好床说道。
“唉。”瑾萱答道。
确实喝多了,一高兴看着海天的乡亲弟兄,顿时心血来潮,平时一般不喝酒,今天真的多了。
钻入被窝,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恍恍惚惚好像看到海天站在床边,还记得去年回来时的情景,两人冒充夫妇,带着闹闹回乡。
当时的场景多么温馨啊,就像在昨天似的,谁料想变化这么快,转眼间已经物是人非。
在大凉山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说自己是玄姬的后生,海天和天泽的前世分别是要离和庆忌。
正是个奇怪的梦,竟然在前几日又再次做起,那些情节象连续剧一样在脑子里播放。
听梦里的白胡子老爷爷说,他们三人的感情纠葛,已经轮回反复了几千年,不知道在哪一世才能终止。
同时爱着两个男人,真是世界上最为幸苦的事,没有遇到海天之前,瑾萱一直以为天泽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谁知道从小长大的爱人,竟然会为了认识不久的雾飞樱,不顾自己的感受。
也许是因为前世里,自己为了要离害了庆忌的性命,这一生才这么折磨自己。
要离和庆忌都是世上千古难寻的伟男子,正如海天一样,难不成这一世,是老天爷特地安排了天泽的背叛,来惩罚玄姬两千多年前的对庆忌的伤害?
雪谷里的流星仿佛又在眼前掠过,瑾萱知道,这一世再也不愿离开海天半步了。
只是他就这么走了,除了一份匆匆写完的信之外,没有留下其他的念想。
每每看到黑电,瑾萱都会心痛。心痛海天的离去,甚至埋怨海天的离去。
闹闹也是想念海天的,好几次问过瑾萱。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告诉孩子。
他有两个父亲,都是瑾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想着想着,瑾萱头痛欲裂,到底怎么跟孩子说呀?说他的亲生父亲秦天泽背叛了自己?
算了,还是给孩子留一个美好光辉的父亲形象吧,天泽已然逝去,让孩子自己在心里体会吧。
等到再过几年,就把这些复杂的关系跟孩子说清楚,让他知道他有两位爱他的父亲,和一位视他如生命的母亲。
唉!温雯这是何苦?为了闹闹,还是不要说了吧。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失去了亲生的母亲,才有了她和闹闹的母子缘份。
想着想着,瑾萱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等到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走出屋子一看,疤瘌眼正抱着闹闹,在场上的大槐树底下听他爷爷讲故事。
“当时我就急了,一把揪住小鬼子的脖子,两只手指头拼了命地往他的眼睛里抠。”疤瘌眼的爷爷说起当年的往事,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闹闹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可能男孩子天生就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爱国情怀。
瑾萱扶着门框,微笑着看着他们,夕阳把大槐树映成暖暖的金色,疤瘌眼爷爷的白胡子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太爷爷太爷爷,那您杀死过几个小鬼子呀?”闹闹扑在疤瘌眼怀里问道。
“这个呀?这个可不好说,太爷爷来数数。”疤瘌眼的爷爷掰着手指头,把两只手掌全数光了,又抬起脚计算起来。
“得了吧,爷爷,您就别显呗了,总共五个鬼子,三个是大牛他爷爷干掉的。”疤瘌眼递了根香烟给老爷子。
“啥?你小子是不是傻特了?爷爷杀鬼子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转悠呢!”老人家火了,站起身往疤瘌眼的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嗨嗨嗨!您怎么还动手了呢?”疤瘌眼一脸委屈,老人家要动手,他也不能躲,当初躲过一次,被老爷子拎着拐杖追了个满村。
打他几下到不要紧,这要是把老爷子折腾出毛病,爹娘可不饶他。
“动手?我打死你个孙子!”疤瘌眼爷爷一把拿过石桌子上的打火机,把香烟点燃后抽了一口骂道。
“打,打!”闹闹这家伙就是会跟着起哄。
“哎哟,咱们的疤瘌眼大爷也有今天呐?活该!”大牛端了壶茶出来,摆在石桌上,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说道。
平时疤瘌眼没把他这个族长放在眼里,这回有老爷子替他出气,大牛恨不得老爷子多扇他几个巴掌。
“你小子别跟着掺和,当年的事你知道个屁。”疤瘌眼没好气地说道。
“屁,屁!”闹闹跟着嚷嚷。
“哎哎哎,小孩子可能不能说脏话哟,小心告诉你妈妈,打你小屁股。”大牛作势要打,闹闹一转身扑到疤瘌眼怀里,不去看他。
“你小子可别看不起爷爷,谁说只有五个鬼子啦?大牛他爷爷一个人能干掉五个鬼子?”反正大牛爷爷已经过世好多年了,两人从小就是村里的一对活宝。
听村里的老人们说,疤瘌眼和大牛的爷爷,在村里干过的唯一好事,就是杀了几个小鬼子。
至于到底有多少鬼子,老人们也说不清楚,有说五个的,有说十几个的,反正都是些过去的往事,亲眼所见的人没几个了。
“大牛爷爷明明说是五个的嘛,三个是他干掉的,还剩下两个跑了。”疤瘌眼一脸委屈的说道。
“跑了?进了咱村能让他们跑了?”疤瘌眼不说还好,这一说老头子彻底愤怒了。
站起身狠狠抽了口烟,从地上捡起五块石子摆到石桌子上,看样子是要演示当年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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