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啟晨揉揉涨疼的额头,一双手止不住颤抖,还是克制住那种发自心底的寒意,将司空影痕呈上的纸笺拿起,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会因为全是做到何种地步,那一叠白纸足足二十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蝇头小楷,龙啟晨看了大半个时辰才粗略看完一遍。
在这期间,御书房内寂静无声,秦王等人在司空影痕拿出那些证据的时候脸色惨白得像白纸,心里有再多冠冕堂皇之词此时也只能哽咽在喉咙里难以开口,司空影痕方才所说桩桩件件都像一把剜心的刀,刀刀都插在龙啟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龙啟晨本就缺少帝王那颗狠厉无情之心,现在司空影痕将所有阴暗的,龙啟晨不敢面对的事情全部剖露在龙啟晨面前,再在这个当口提起太后之事,只会让龙啟晨更加排斥太后。
而龙瑾轩三兄弟这边,除了方才司空影痕将那些事情宣之于口时露出震惊之色,现在都已面色恢复如常,他们是没经历过那些阴暗,但不代表他们不理解,虽然他们也不愿意柳太后被天下人唾弃,但他们没有立场阻止司空影痕将真相披露出来,单就当年司空影痕被人追杀堕入悬崖一事,就让他们难以启齿。
至于慕氏的案子,一直都是龙啟晨心中一根刺,三位皇子年纪尚幼,案发当年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儿,此案关乎慕老太傅一世清名,以及后世史书工笔,于公于私他们都没有开口的理由,至于中书令周维安,乃百官之首,维护国家法度,朝政清明是他的职责,加上慕老太傅的关系,他站在哪一立场已经不言而喻。
龙啟晨看完那一叠纸笺,面色一片灰白,当真相被人以这样最为理性的方式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得不选择面对,这些年来,龙啟晨一直想为慕氏翻案,但他内心最深处还潜藏着另外一个想法,若真的将案情翻出,那柳太后那里又该如何处置,这么多年过去了,龙啟晨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司空影痕没有开口的意思,秦王也不敢贸然开口,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半晌龙啟晨才对上司空影痕的眼睛,语气有些迟疑,“真的下定决心要这样做,半点也不愿将就?”只有龙啟晨自己知道,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底到底有多为难。
司空影痕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是的,下定决心了,此一案不仅是皇家颜面问题,更是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是还所有人一个公道,让有罪者接受他们应有的处罚,同样也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龙啟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痛苦地闭阖双眼,“再让朕想一想,通知大理寺卿,无论重审结果如何都要等到三国使团离开东楚之后再做最后审结。”司空影痕颔首,心里明白这是为了保全东楚在四国中的颜面。
“此案时隔近二十年,证据大多还需费心收集,涉案人数也多,就算有三司会审,怎么也得两月时间,眼下三国使团即将到京,在京中停留想来也不会超过一月,必定不会让那三国人看我东楚笑话。”
龙啟晨闻言蹙紧眉头,摆了摆手让众人都退下。司空影痕见状率先拱手道:“父皇想必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寝殿歇息吧,儿臣等此告退。”屋内其他人见状也起身拱手行礼告退,就连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成王也被秦王拉着离开了。
待这一行人离开后,龙啟晨靠在龙椅上,单手撑着额头,双眼微闭着,一直守在殿外的大总管待司空影痕等人离开后,端着一盏清茶送到龙啟晨跟前,“陛下想必口渴了吧,用下茶水润润吧。”
龙啟晨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伸手接过那茶碗,见那茶碗中只有些许清亮泛着绿色的茶汤,并不见半片茶叶,闻那茶碗里散发出来的香气,清香扑鼻,只闻了一下便让混沌不已的脑袋清醒不少,在轻轻抿一口那茶汤,顿觉沉郁的胸口被温热的茶汤暖着,稍好过了些。
出于好奇便多问了一句,“这茶是用什么茶叶泡的,才喝了一口,这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不少。”见龙啟晨对这茶汤称赞不已,大总管也没瞒着,笑呵呵对龙啟晨道:“回陛下,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药茶。虽然太子殿下一片孝心可鉴,老奴为陛下身子起见就多了几句嘴问过,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请药圣柳季先生为陛下的症状专程调配的一副药茶,这药也是专程从药王谷里带来的极品药草,就算有在多钱财也是买不到的,亏得药王谷云少主和太子殿下有私交,这才有这些珍品。天气渐渐寒凉,这药茶用了,冬日身上也觉得暖烘烘的,对陛下身体会极好。”
龙啟晨听了大总管这话,心中觉得欣慰,却有想起今日之事,不免再次长长叹气,感慨道:“太子是有心,不过与药圣和药王谷少主有交情的却不会是他,到底是朕欠了他们母子三人的,悦阳如今这样杀伐决断的样子若换在皇子身上,朕会打心底里喜欢,偏生她是女儿家,因为母后的不容,在外颠沛流离这些年,也不知她究竟受到多少磨难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大总管只安慰似地笑笑,“老奴是知道悦阳殿下小时候性情的,如今殿下回宫老奴虽才与殿下见过几次,但老奴看得出来,无论现在的殿下表面上看着有多冰冷,她的那一颗赤子之心从未变过。”
龙啟晨依旧止不住地叹气,“朕何尝看不出来,只是这个孩子心太硬,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连朕都没有的帝王无情,她有,若是身为皇子朕必定让她登基为帝,日后也一定能成就一番雄伟霸业,可她是女子啊,朕不求她像皇后当年那样,最不济同高阳祁阳那般也好,她这样不像寻常女儿家,日后若不收敛些,可如何是好。”
大总管低声劝慰着龙啟晨,“陛下多虑了吧,悦阳殿下虽然性子冷了些,可老奴看她对人都是极好的,方才一道离开时候,老奴还瞧见殿下与齐王殿下宁王殿下一道说话呢,言语间没有半点对两位殿下的迁怒和敌视,就连今日太子殿下和两王爷入御书房时,三个人也是有说有笑的,那感情好得不得了,没有半点作伪。”
龙啟晨有些不敢置信,他愿以为龙瑾轩和司空影痕会因为柳氏和沈氏迁怒龙千筠龙沐宇二人,而且皇子之间夺嫡何等凶险,说是亲兄弟,但都当对方是死敌,但以他对龙瑾轩和司空影痕的了解,这姐弟两又不是个会逢场作戏的,难道司空影痕已经在此之前将龙千筠和龙沐宇收服了?“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现在去了何处?”
大总管连连点头,“老奴如何能拿这事诓陛下,方才出了御书房,悦阳殿下便说了让齐王宁王两位殿下随太子殿下一道去了内阁商议三国使团入京迎接事宜,老奴可瞧见了秦王成王等几位王爷在场脸色都变得古怪了,似乎也不太相信悦阳殿下丝毫没有芥蒂。依老奴看,这几位不像是演戏,悦阳殿下对两位王爷很和善,两位王爷似乎也没有与悦阳殿下为难的意思。”
这位大总管是龙啟晨自出生便跟在龙啟晨身边的,忠心耿耿,龙啟晨对他很是信任,闻得大总管这样说,也放心了些,至少以司空影痕和龙瑾轩现在的态度来说,就算他百年之后,这姐弟二人不会亏待他们的兄弟。
对孩子们的事情放心后,他心里又开始郁郁,司空影痕呈上来的东西还摆在案头,这件事虽然得到暂时缓解,却不能一直被搁置,身为一国之君,这个时候他必须做出决断,司空影痕的意思他大概明白,既然司空影痕能拿出这些东西来,自然已经做好准备,今日司空影痕能将这些东西放在他面前,他日,也能将这些东西放到世人面前,至于世人看到怎样的真相,单看他一句话。
半晌,龙啟晨叹了一口气,说道:“摆驾西佛堂。”说罢他将那一叠纸笺叠好放入袖中,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往殿外行去。
再说内阁这边,龙瑾轩三兄弟怎么也忘不了方才司空影痕说起那些陈年往事时司空影痕眼中怎么也抹不掉的伤痛,他们根本没办法理解那样的痛苦,年仅三岁,便要看着亲生母亲在自己面前七窍流血而死,然后连尸体也被熊熊大火吞没,这样的痛苦他们三人都没办法体会。
以至于方才司空影痕让他们三人到内阁议事,他们三人都没能回过神,只习惯性地乖乖应了一声就跟在司空影痕身后小尾巴似的跟到了内阁,也因此忽略了几位王爷略显诡异的脸色,还有嘴角微微抽搐,跟在悦阳公主身旁的中书令。
进到内阁以后,吏部尚书陈遂不愿趟这趟浑水借口吏部衙门还有要事处理,率先离开了,礼部尚书跟风也离开了,至于兵部和工部两位尚书则是在中书令前往御书房之前就出宫了。留下的只有大学士、户部尚书两人还坐在内阁里等消息,在看到司空影痕并着三位皇子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同样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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