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壮起胆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将绝杀握在手心里,向窗前慢慢靠近。夜风不凉,所以我今天夜里并未关窗,窗户是开着的,侧耳细听,窗外果然又有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几不可闻,我的手心里不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她果然沉不住气,要动手了吗?
今日里小样儿曾经偷偷告诉我,她昨夜里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将那本手记随手丢在了花架下的竹椅之上。她不去花架那里翻找,却在我窗口附近打的什么主意?
有一道黑影自窗下直起身来,身形高大挺拔,明显不是娇小玲珑的女子体态。
难道是他府外的同党?终于肯冒险现身了!我屏住呼吸,紧贴在窗口的墙壁之上,手却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自腰间将淬了软筋散的银针摸出来,扣在手心里,那人已经利落地翻窗而入,迅捷灵敏,悄无声息。
机不可失,就是现在,趁他还未落地,我抬起手里的匕首以最快的速度向他胸部位置袭击而去。谁料那人身手竟然了得,只不过指尖在我窗棱上轻巧一点,落下的势头便转换了一个方向,轻易躲闪开我的匕首,尔后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我握着匕首的手腕擒住,一个旋身,就捂住了我的嘴巴。
不容犹豫丝毫,我另一手上的银针也同时趁机刺向了他腰间的穴位。
他的身形一滞,手腕之上小了力道。我得意地拿开他捂着我嘴的手,转过身来,冷冷嗤笑道:“你终于肯上钩了,真不容易。”
却在转身那一霎那,愣在原地。
夜色朦胧里,那人蹙着一弯墨染浓眉,眸子幽暗深邃,勾着棱角分明的薄唇一声苦笑:“青婳,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哼,夜半翻墙进入女子闺房,坏人名节,凉辞,这就是你的做客之道吗?”
我甩了甩自己被钳制地生疼的手腕,努力借着窗外月光辨认,使那么大的气力,怕是有了淤青。新仇旧恨一起翻涌上来,我掂了掂手里的匕首,阴笑着上下打量他,果真浪费了这样一幅祸国殃民的好皮囊,却偏生行这般不够磊落的勾当。
“剑尊修罗,我们便新仇旧怨一起算,你自己选择一个能够让我解气的方法好了。是快刀凌迟,还是万蚁钻心?”
他盯紧了我手里的匕首,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我哪样也不喜欢。”
“那这可由不得你,竟然敢背后偷袭暗算我,自然饶你不得。”
我收起匕首,转身去药箱里翻找瓶瓶罐罐,自言自语道:“给你用哪一种毒药比较好呢,果真伤脑筋。熟人不太好意思下手。”
身后一声轻笑,带着揶揄的味道。我惊慌地回头,那窗前的凉辞早已没了踪影,抬目四顾,他正悠闲地坐在我的床边锦帐里,手里还捧了一盏茶水,优雅浅酌:“茶是不错,可惜有些凉了。”
我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不是中了我的银针吗,手上怎么还有气力?”
他轻笑一声,将手指一挥,手里的杯子便旋转着飞出来,稳稳地落在屋子中央的案几之上,轻巧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挫败地叹了口气:“剑尊修罗果然名不虚传,是我妄自托大了。说吧,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他反客为主,斜靠在我的床侧,声音里带了一丝慵懒,指着床前的绣墩道:“不用客气,坐吧。”
黑暗里,极其明显地响起我磨牙的声音,我将手攥紧又松开,恨不得两步上前,一拳打在他那张欠揍的脸上。不用看我都知道,他此时薄唇微勾,多么的得意傲娇。强自咽下肚子里的火气,我大步走到近前拉了一个绣墩放到床前,恨恨地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将食指竖到唇边,轻声“嘘”道:“小些声音,如果你不想被人知道你闺房里藏了男人的话。你的院子周围布了不下五个暗卫,我费尽心思调虎离山混进来容易吗?”
“什么?”我的心里不由一惊,我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从未见到他们的踪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紫藤小筑偏远,周围绿树成荫,多些假山,花架类点缀景致,倒是的确比较容易藏匿。
我去浮华庵之前父亲确实曾经同我提起,安排两个护院保护我的安危,被我拒绝了,难道他暗地里已经有了布置?怪不得昨日里那蟊贼刚一进府就被发现了。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院子里有暗卫?”
锦帐暗影里,听到他清浅一笑,笑声轻朗如皎月清泉:“因为我昨日便拜访过你的院子了,并且有幸欣赏到一支赏心悦目的醉酒拈花舞,看来苏家女儿果然名不虚传,你苏青婳更是深藏不露,令人惊艳。”
我极其尴尬地拍拍脸颊,撞墙的心思都有了,果然丢人丢大发了,怎么会碰巧被他偷窥到呢?
“原来昨日夜半时,翻墙闯入府里被护卫发现,仓皇逃窜的毛贼是你?”
“毛贼?”凉辞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喜欢,反复咀嚼,好心情地调侃道:“我若是贼,也只做那风流高雅的贼,偷的是香,窃的是玉。”
“淫 贼!”我嘴快地接过话来,说完就后悔了,懊恼地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来。
凉辞果然奸计得逞地奸笑两声,说话的语调里含了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我昨夜里早就离开了,同人在城西打斗了大半夜,哪里有空闲来你的院子里做贼?”
“不是你?我的院子又不是风水宝地,什么时候这般热闹了,当这里是集市么,贼人都跟走马灯似的。”我微蹙了眉头,自言自语道。
身前空气突然稀薄起来,冷不丁地一抬头,一张放大的脸竟然与我近在咫尺,暗夜里,一双眸子闪着危险的光,骇得我几乎仰面向后面跌去,一个趔趄,强自稳住了身形,紧张地拍拍心口,忿忿地责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吓死我了!”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缩回身子,不冷不热地道:“我想看看苏家老爷为何唯独这般看重于你。据我所知,你苏家云英未嫁的女儿算上你一共应该有五人,为何你的院子周围布满了这么多的暗卫,而其他院子防备相对来说却相当松懈。苏家老爷为何对于你这位不闻不问十几年的女儿突然看重起来?”
我眯起眼睛望着他,怒意开始在心里翻腾,咬着牙,一字一句恨声道:“你竟然找人调查过我?”
凉辞将我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拉过来,垫在身子下面,以臂为枕,慵懒地靠在上面:“苏家女儿在整个江南乃至长安王朝闻名遐迩,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贩夫走卒问起来,都能如数家珍一般说个清楚明白,还用我刻意去调查吗?”
言辞里说不出的傲慢。
“可我记得我从未告诉过你,我是苏家女儿。”
“随意胡乱猜的,以你与众不同的才情,也只有江南苏家可以教导得出来。”
果真无耻,这样违心的夸奖的话竟然也能说得出口!而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你不要告诉我,你夜半翻窗进入我的闺房也是随意,并非刻意而为。”
“正是,月色如水,如此良辰美景,不四处走动走动,岂不可惜。只是我地生人疏迷了路,误打误撞就到你这里来了。”他以手支额,打了个呵欠“如今走得累了,正好歇息。”
我猛然起身,手腕一翻,绝杀自我的袖间翻出,然后迅疾向他颈间刺了过去,抵在他的咽喉之处:“说,你到底为何而来,有何目的?”
我的膝盖跪在床沿上,身子前倾,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只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手上的绝杀之上,一旦他想反抗,就绝不客气。
他又是一声无奈苦笑:“你这个女人果然惹不得,心狠手辣,你又是什么时候给我下了软筋散?我全身都已经动弹不得,你竟然还不放心,手里还拿着匕首要挟我。”
我冷冷一笑:“吃一堑,长一智,就只允许你背后暗算于我么。刚才你偷偷靠近我的时候,我佯装惊骇,借着后仰的势头就扬手将软禁散扔到你的面门之上。两个时辰之内,你最好给我老实些,假如你有幸能活到两个时辰以后的话。”
他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我便将手里的匕首更递进一些,我相信,他再稍一动弹,锋利的刀锋就可以划开他颈部的皮肤。
“我还奇怪,你往常身上总是一股药香的味道,煞是提神醒脑,怎么今日涂了脂粉了,香得腻人。”
提神醒脑?一股冷汗自我额前滴落下来。如此夸奖,我无福消受。
你才提神醒脑!你生得就提神醒脑!
“废话少说,你到底有何图谋,我们府里究竟谁是你的同党?赶紧如实招来。”
他满不在乎的向我邪魅一笑,薄唇微勾,脸上好似绽开桃花无数,即便屋里光线昏暗,看不太真切,仍旧觉得风华无限,令我的心漏跳了半拍。还好是在夜里,他看不到我怕是已经绯红的脸,但是寂静里,我感觉可以听到自己怦然的心跳声,重如擂鼓。握着匕首的手腕也忍不住有些发软。
他嗤笑一声:“怪不得一见到我,那般说话。我若是说,我是跟踪一个黑衣蒙面女人来的你们府上,你可相信?”
女人?难道是她?那个杀了奕阳真人灭口的女人。我的心里一亮,她终于又出现了,而且昨日里竟然还趁人不备出府。我按捺不住有些兴奋,急不可待地追问:“你可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要跟踪她,她进府以后又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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