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竹叶青在我手里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似乎想挣脱开我的钳制,尾巴甩得啪啪直响。直将跟前的惠儿几人吓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又不敢起来或是挪动位置,身子瑟瑟发抖。
那王婆苍白了脸色,抢先对母亲说道:“原来十一小姐是一片孝心,给老夫人捉蛇去了。如今平安回来,虚惊一场,我就赶紧回去复命,免得老夫人担惊受怕的,怕是现在还未安眠呢。”
母亲脸色和缓了一些,冲着那王婆点头道:“还是王妈考虑得周到。那你就赶紧去给老夫人回个话,报个平安,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具体的事情我明天带着十一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汇报就是。”
王婆自然求之不得,小心翼翼地绕过我,慌慌张张地向门口逃去。
我好心地在她身后提醒道:“王婆走路要小心了,这蛇可是在园子里活捉的。”
身后“哎呀”一声惊叫,似乎是磕绊到了桌角的声音。
我强忍住窃笑,一本正经地对母亲说道:
“母亲,你看轩儿她们几个都畏惧这东西,能不能让她们几人去那外间候着?若是女儿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再责罚我们不迟。”
说完向着母亲偷偷挤了挤眉眼。
母亲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挥挥手,让轩儿几人暂且退下去。
几人担忧地看着我,我给了她们一个尽管放心的眼神,也赶紧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余我与母亲二人,我将袋口束紧,把大开的屋门关上。方才走到母亲跟前,垂首而立,乖乖地聆听她的教训。
母亲立即不自觉地向后面靠了一步,颤抖着手指着我手里的袋子:“你先把它扔远一些再过来说话。”
我正是要母亲心里慌张,以免发现我谎话里的纰漏,无法过关。因此我将口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凑近到跟前,对着母亲略作神秘地说:“母亲,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蛇?”
母亲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仍然努力端坐,故作镇定道:“我哪里知道,女人家谁敢碰这些肮脏的东西。”
“谁敢碰?我们府里非但有人敢碰,怕是还有人在用这竹叶青制毒!”我刻意压低声音,眼角的余光机警地向窗口处扫视了一眼。
现在已经是深夜,母亲为何而来,又是怎样发现我不在屋子里?最怕,就是我的身边有耳目,一直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得不提高了警惕,唯恐隔墙有耳,计划败露了出去。
母亲见我一脸紧张,心也被吊了起来:“你说什么?竹叶青?制毒?”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这竹叶青正是制作一寸红必不可少的药引。”
“什么?!”母亲惊讶地猛然站起来:“你在哪里发现这畜生的?”
这还是我与母亲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说起她所中之毒,看来她是清楚此事的,父亲并未隐瞒。
“我今日夜里睡得晚,开着窗子透气,就见这条竹叶青在我的院子里盘旋游走。这种毒蛇一般都居住在高山密林里,极少进入民宅,更何况是我苏家深宅里。
我当时就起了疑心,联想到母亲所中之毒。不禁怀疑是这条蛇嗅觉灵敏,感应到我们府里有它同伴的气息。或者,它原本就是那人偷偷饲养的蛇,趁人不备,偷偷溜了出来。
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一个转机,因此,我不敢盲目行动,唯恐惊了它,待到它钻进围墙下的雨水沟,我才赶紧翻窗而出尾随了出去,想着借此若是能够发现些线索,总是好的。
谁料这畜生警觉性蛮高,在府里后院兜兜转转半天,几次不见踪影。害我在花丛里翻找好久。最后无奈,怕万一跟丢了再伤了府里人,就将它捉了起来。正好给祖母泡酒。”
母亲半信半疑地望着我,探究的眼神如同两把利刃,使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怕得厉害,面上却又不得不故作镇定,掂着布袋的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濡湿了。
最终母亲同我展颜一笑,从我的头上摘下一片柳叶来:“我说怎么头上竟然还有树叶,原来是钻花丛里去了。以后可不要再冒这个险了,万一被蛇咬到怎么办,夜深人静的,身边也没有跟个下人,呼救怕是都没人听到。还吓了我一跳,唯恐你出什么事,让我跟你父亲和祖母怎样交代?”
我讪讪地笑:“有劳母亲操心了,我当时也是怕吓到惠儿几个,惊跑了这条竹叶青,才没敢吱声。”
“那就好,”母亲点头道:“你若是再晚些时候回来,恐怕轩儿几个就要挨上板子了。”
“女儿下次万万不敢这般鲁莽了,我只是想着悄无声息地探查一番,也就回来了,没想到竟然惊动了母亲和祖母,打扰你们休息。女儿惶恐。”我低垂着头,小心地试探道。
母亲应该是在我的屋子里坐得久了,有些疲累,掩口打了个呵欠,道:“还好我知道自己的女儿品行,必然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将这件事情压住了。
否则万一沸沸扬扬地传扬出去,辱了名节,百口莫辩,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你以后还要谨言慎行,莫被人抓了什么把柄。”
我慌忙点头拂了一礼,谢过母亲。
母亲也不久留,起身叮嘱我好好休息,我小声道:“母亲,恐怕那人一次投毒害您不成,必然还要再生阴谋,您自己记得小心。尤其是饮食方面,更要加倍仔细了。”
母亲轻轻地拍拍我的手:“这些时日,感觉的确有些乏力,正想找你再帮我好好看看,那个方子是不是服用的时间久了,没了效果。今日已经这么晚了,你就早些歇着吧。”
我点头应下,母亲也不再多言,看起来满脸疲倦,脸色也不好看。我将她一路送到院门口,才发现她身边并未跟着丫头,应该是唯恐我有什么不检点之事,再被嘴碎的丫头说出去,只带了王婆一人。
遂转身吩咐兰儿和惠儿,取过一盏描金兰草罩纱灯笼,送母亲回自己的院子。
母亲出了门,复又转过头来,叮嘱道:“这院子的门记得时时关好,将门栓插紧了,否则不安全。”
母亲的话意味深长,惊出我一身的冷汗。她明显是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院子里的大门夜里都是栓好的,可是我撒谎出去捉蛇,必然是从大门出去,那么大门应该是打开的才是。
母亲明显是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疑点,却并不捅破,纵容我蒙混过关。听她话里的意思,可能还会在祖母跟前帮我遮掩一二,这与她平素里教养女儿严苛的风格截然不同。
难道她是在以此向我表明什么态度?
目送着母亲离开,我想起凉辞应该还隐在院外那柳树之上,就装作伸懒腰,向着他的方向挥挥手,立即便听到树上传来一声夜鸟啼叫的声音。不由感到一丝好笑,闭了院门,带着小样儿和轩儿回了屋子。
“轩儿,是怎么回事,母亲大半夜的怎么会想起来我的屋子?”我坐在桌子前面,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刚才太紧张了,现下才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轩儿明显也被吓得不轻,看起来手脚都有些酸软:“小姐,真得被你吓死了,我这心跳现在还未平稳下来呢,我们都以为你是被贼人掳走了。”
一口茶水差点呛进鼻子里,想想的确也是,院子和屋门都紧闭着,人却没了踪影,而且自己也的确是被人给掳走的。
“我不过是碰巧出去一下而已,哪里这样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小姐,你是不知道刚才我们有多紧张。
那王婆就跟与你有深仇大恨似得,一个劲儿撺掇夫人,通知前院家丁和护卫,赶紧四处寻你。表现得好像蛮热心似得,以为谁不知道她那龌龊心思。巴不得嚷得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您夜半失踪,坏了您的名节。
惠儿胆子大些,同她在这里争论起来,多亏了夫人考虑周全,没有听她挑唆。”
“侯爷府的人就住在府里,母亲和祖母自然要将这风声压住,只是她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不在屋子里?”我疑惑地问。
“今个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青青小姐跟前的丫头过来敲门,说是青青小姐上次的老毛病又犯了,起了一身的红斑,而且比上次更厉害。把青青小姐吓得不轻,所以才夜半过来敲门,想请小姐过去给诊治一下。
我们自然不敢耽误,赶紧进来敲门,却是半天都没有人应声,觉得奇怪,就从窗口向里面看,才发现屋子里空空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我们全都慌了手脚,想着院门紧闭,您自己断然不会翻墙出去散步吧。只在紫藤小筑附近悄悄地寻了一圈。还未做出计较,夫人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必然是青青小姐跟前的丫头上老夫人跟前告了状。”
小样儿一口气对我诉说道:“我们几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担心地紧。又被夫人责问,以为今天这顿板子肯定是逃不掉,又急又怕的。”
青青又中毒了?竟然这么巧?尤其还是在夜半三更的时候。
是果真如凉辞所言,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故意做下手脚,告知母亲,还是巧合?
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吩咐小样儿道:“你去拿上我的药箱,跟我走。”
小样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都这么晚了,小姐你又要去哪里?”
我当先已经走了出去:“来而不往非礼也,轩儿看好院子,我和小样儿去青青那里一趟。”
轩儿慌忙追了出来:“听说青青小姐已经请了大夫去看过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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