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晴黑色风衣略显皱褶,仿佛在哪儿刚打过滚爬起来的一样,马尾倒是还梳得整整齐齐,齐眉刘海一丝不乱,脸上血色尽失,显得更加雪白,没有人气儿一般,她埋头在碗边吸溜着,含糊地唔了一声,简直吃得停不下来。
就好象一天没吃饭了一样那么狼吞虎咽。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么豪迈的吃相,刚说了一句:“你慢点吃,我不抢。”,身后又是一个人影闪过来,顺手还拉了一张凳子,一屁股坐在桌子的第三边,二话不说,抓起他盘子里的包子就往嘴里填。
这一位江路嘉确定不认识,他刚要高喊‘抓偷包子的贼!’,就听见来人一边腮帮子鼓鼓地嚼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吃完了,我陪你再去一次。”
刚出锅的炒肝儿太烫,萧晚晴喝完了一边,熟练地一手端着碗,慢慢转着碗边继续喝自己的,一边不耐烦地说:“不用费心,你前头说什么来着,都是你的人,所以你得先进去,现在就剩下我的人了,当然是我自己去。”
江路嘉目瞪口呆:合着两人还认识?不过没见到特勤组里有这个人啊,编外人员?
陈明瞳吞了七八个包子之后,脸色也缓解了下来,不耐烦地说:“废什么话,我难道能让你一个女人自己进去?我还要脸不要了。”
“我跟山沟沟里出来的无药可救直男癌没法交流,不过请你先认清楚,在下是国九局特勤组组长,职务上和你平级,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萧晚晴把剩了半碗的炒肝放下,扯着纸巾擦了擦嘴角,那姿势优雅得像一位淑女刚吃完法式大餐里的鹅肝,抹去唇边残余的一滴酱汁。
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不淑女:“既然你的人一个不少地都出来了,那就赶紧滚蛋,别耽误我们九局公干。”
“出什么事了?”江路嘉胆战心惊地插嘴问道,“王枫呢?”
萧晚晴吝啬地丢了一个眼神给他:“他还在里面,我刚才已经进去了一圈,没有找到他,现在出来吃个饭,等会再进去找。”
陈明瞳忍无可忍地抓起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狠嚼了两下才说:“萧组长,这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里面的情况尚未摸清,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自愿留下帮忙,又不是贪图你什么……这人是谁啊?你们组的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江路嘉目瞪口呆:您一口气吞了我九个包子,这时候想起来问我是谁了?
“是我们组的新人,不过不劳陈组长关心了,你还是去照看你那一队人马要紧。”萧晚晴冷笑着说,“照你的说法,不过是粗浅的奇门遁甲一类的迷幻术,就能弄得他们五迷三道的,最后还得我的人给送出来,你留下,估计也没什么用。”
陈明瞳反驳道:“可是现在还留在里面没出来的是你们九局的人。”
“那是你们五局的人拖后腿。”萧晚晴冷淡地说。
江路嘉弱弱地问:“还有人想再吃点什么吗?我去买。”
萧晚晴丢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给他,但是江路嘉没有领会到,继续弱弱地申辩:“这是我的晚餐,我还没吃呢。”
陈明瞳恍惚了一下,难得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掏兜:“我来吧……啊,没带钱包!”
“吃完了就滚吧,你留在这里纯粹多余,我们九局的办事风格和你们又不一样。”萧晚晴不客气地说,“别等到我做的事破坏了你的世界观,你又大呼小叫说损伤了你的道心云云。”
她伸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平时在店堂里态度说不上傲慢,但也绝对说不上热情,通常都是爱答不理的服务员一溜小跑地飞奔过来,半躬下身体,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再来九个包子,一份炸灌肠,打包带走。”萧晚晴说道。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都是崇尚顾客自助服务的姚记员工半句废话都没有,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打包好的塑料袋颠颠地跑了回来,还额外拿着几张找零的纸币递了上来。
萧晚晴看到纸币才想起来:“哎呀刚才忘记给钱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飞快地左右环视了一圈,看到顾客都在低头吃喝,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流程上的小瑕疵,飞快地伸手接过了零钱,示意江路嘉拿着打包袋:“走了。”
他们一行三人走出姚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江路嘉一手拎着打包的食物,眼睁睁地看着萧晚晴从找零的纸币里抽出一个什么东西,往手表上一碰,然后目光放空,聚精会神地读取了起来。
“那个……组长,我们是不是吃霸王餐了?”他自小三观端正,这种占便宜的小事也如鲠在喉,不得不说个明白,“你是不是又用什么洗脑大法,忽悠得店员觉得你已经给过钱了?……何必呢,二十几块钱的事,你等等,我回去把账付了吧。”
萧晚晴专心致志,没理他。
陈明瞳抱着膀子站在他们俩身后,感叹地说:“我现在相信你是彻头彻尾的新人了,怎么,你还不知道,这里是你们九局的固定监测点?”
“什么!?”江路嘉目瞪口呆,“没……没听说啊!”
姚记炒肝店,在北京也算有点名气了,主打北京风味小吃卤煮炒肝炸酱面一类,甚至还接待过美国副总统拜登,不像是……地下联络站这种性质啊!
萧晚晴两眼一闪,回过神来,语气不善地说:“陈明瞳,你怎么还没走?”
“我说了我会陪你进去的。”陈明瞳毫不退让地说。
“我也说了这是我们九局的事。”萧晚晴冷冰冰地说,“我知道你是因为王枫舍身救了你手下那几个战斗力为零的渣渣,导致自己反而不能脱身,心里很感谢我们九局的救命之恩,但碍于大男子主义,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企图以陪我进去为名,来扯平这个人情,那真不好意思,我们九局还真不愿意成全你,等事情结束之后,你们敲锣打鼓给我们送锦旗吧!”
陈明瞳简直无奈了:“萧组长,我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自己去独闯那个地方,你们九局要是精锐齐出,那我保证二话不说,掉头就走,现在算怎么回事?你一个人就敢进去啊?哎,我问一下这符合你们九局的工作条例吗?不是说为了避免落单被策反,重要行动都要求两人一起吗?”
萧晚晴瞪了他一眼,斜斜地把目光落在旁边拎着打包食物的江路嘉身上,嘲讽地说:“陈明瞳,你是看不见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吗?他也是我们九局的。”
江路嘉吞了一口唾沫,装作坦然的样子,点了点头:“没错。”
“这个菜鸟,战斗力有负五吗?你带着他还不是一样送死?他就是个平民而已。”陈明瞳气急败坏地说,“比我的队员还要没经验。”
“我们九局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动不动就是什么武林高手,什么修行者,什么道统传承……让你失望了,我们九局上上下下,都是肉眼凡胎的一般平民。”萧晚晴冷笑着说,“所以不用你费心,从现在起,这个地区由九局正式接管,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你那些宝贝手下吧,这种小幻境都破解不了,你们也别出北京城了,外面有大妖怪,早晚吃了你们!”
说着,她一扬下巴,示意江路嘉:“我们走。”
王府胡同里乍一看,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就是人稍微少了一点,路边的小便利店依然开着,有些住家户还有人下班回家,点着一盏盏明亮的灯光,做晚饭的香气在夜色中弥漫开来,衬着路灯的光亮,完全就和普通的北京胡同没什么区别。
江路嘉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觉得自己只是无意中拐到这附近而已,就误打误撞地被选定和萧晚晴一起行动,去解救陷入环境的同事,这简直是组织上对自己的莫大信任和考验,自己一定要稳住心神,绝不拖后腿。
正想着,前面走着的萧晚晴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走?”江路嘉惊愕地问,“上哪儿去?”
“回九局啊,晚饭不也给你打包好了吗?”萧晚晴用眼神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打包袋,用平淡的语气说,“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带你一起行动吧?那是我骗陈组长的,不然他这个死脑筋的直男癌就会苍蝇一样嗡嗡嗡盯着不放。”
江路嘉全身的力气都一下被抽空了,刚才的兴奋和激动也化成了夜色中的一缕寒气,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鼓起勇气想说什么,但是……
说不出来。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听从萧晚晴的命令,不仅因为萧晚晴是特勤组组长,他的直属上司,他只是一个新人训练都没有及格,八颗溜溜球就被电的要死要活的菜鸟,而是,他清楚地明白,像陈明瞳说的那样,自己如果硬要跟去的话,恐怕真的会拖后腿。
毕竟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连姚记炒肝是国九局的监测点,他都不知道!
“好吧……不过我能走到胡同那头再绕回去吗,我怕那人发现我回去了。”他垂头丧气地说。
萧晚晴想了想,觉得以陈明瞳的死脑筋,保不齐还会在原地多等一会儿,于是点点头:“也好,你想得还挺周到,那走吧。”
她马尾一甩,率先走了,江路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背后,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她纤细瘦弱,但是充满凛冽气质,仿佛要奔赴战场一般的背影。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突破极限,和她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呢?
这个身影,在自己前面,悍然无畏地前行着,绝不退缩,永不回头,自己只有站在她的面前,才有资格被她看上一眼吧?
他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79号门口。
这里依旧被节目组的胶带封着,但周围的射灯撤掉了,院子里黑洞洞的,小洋楼还在原地,像一个蹲伏地怪兽,虎视眈眈地隐藏在黑暗中,择人而噬。
“好了,你沿着胡同往前走吧,我进去了。”萧晚晴在路灯的照射范围之外停下了脚步,吩咐道。
江路嘉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刚说了一句:“那你小心点……”
话还没说完,他惊愕地发现萧晚晴周围的空气忽然波动起来,连着她身后的墙壁,像湖面的水波纹一样,荡漾着,起伏着……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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