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璨推过一张支票,我垂眸一看,落款处分明不是纪字,倒像是“楚”。这苏璨脑子够卡的,直接拿着楚家的支票就来撵人了,楚悦然肯定也没想到,苏璨会用这么蠢的方法来对付我。
“阿姨,这个您收好,纪梁给的我够花了,至于从良和别的什么生意,您还是留着照顾别人吧。”
我不动声色的将支票推了回去,不等苏璨开口接着说道,
“阿姨,咱们什么出身自己都应该心里有数,那些名门望族都是瞧不上咱们的,跟她们打交道,留神被人当枪使了,兔死狗烹的道理您比我懂,咱俩才应该一条心不是?”
我轻轻碰了碰苏璨的手背,她这个人虚荣又愚蠢,还不懂的知足,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不过既然她在这位置上,我拉拢一把总比让她对付我强。
“怎么,你还想进纪家门?”
苏璨一挑眉,带着一分不屑,我也不恼,轻轻一笑,
“我自个儿是没这本事,还不得纪夫人提点?我进了纪家门怎么待您,那楚家大小姐又怎么待您,想必您是清楚的。”
“哼……”苏璨一把拍开我的手,嫌弃的拿纸巾擦了擦。
“小丫头片子,想把我绕进去,没门儿。”
说罢便握着手包仪态万千的走出了咖啡厅,我抿了一口新上的热咖啡,轻轻勾了勾唇角,就冲她没再叫我小鸡崽子,这事儿有门。
——
横竖是觉睡不着了,我干脆从咖啡之翼转战去了公司。
青柠檬,薄荷,小苍兰,桂花,胡椒,玫瑰,茉莉,愈创木……
我忍着头痛熟稔的将挑出来的精油滴在手背一一嗅过,皆是冷意凉薄的味道,闭上眼睛,我甚至能想象到——
凛冬旷白一身黑衣的女人,踩着纤细的亮面高跟,犀利德鞋尖儿划破浓雾,从天地一片白中走来,头颅高昂,不卑不亢,浑身散发出蔷薇有刺生人勿近的气场,一举手一回眸,都是欲戴皇冠的味道。
把骄傲与野心环绕在身上,总好过做一个战战兢兢的绿茶婊。
还不够,我拉开木格,取出极腥臭的麝香原香,研磨后充分稀释,方才散发出凛冽刺激,又偏偏让人放不下的蛊惑味道。
——
“神秘,高贵,冷艳,禁忌,不好惹,气场足够吓退渣男,激发精英男的征服欲……不过,是不是太不接地气儿了?”
夏南澄如是说。
“一言不合就要拿高跟鞋砸死你,这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驾驭得了的女人?”
朗伊如是说。
我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德维特,高冷如他,应该会……
“我赞同以上说法。”
“一点也不懂我!”我蹭的站起来几乎炸毛,为什么女香非得要提到男人,就如同提起中国风就得想到林黛玉呢?
“为什么要管渣男还是精英男,我要戴的就是全人类的王冠,去他妈的被驾驭,老娘就是要养一堆的男宠,给他们分配到三宫六院,天天翻绿头牌临幸不行吗?!”
我近乎发泄的说完后,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沉默的仰视着我,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反应似乎过激了……是了,物极必反,苏璨那行做了十几年,受够了指指点点,才热衷于叫别人小鸡崽子,我虽然没做过小鸡崽子,却成了一棵攀缘依附的藤萝,我也正是因为被“包.养”才如此激进的渴求脱离一切供给与束缚,独立意识与个人尊严才会被无限放大。
顿时我像只泄了气的气球,软趴趴的倒在沙发里。
“也不一定,或许纪梁这类人身边就该站着一个这样的女人,所以,这样的香水市场还是很高端。”
夏南澄安抚性的揉了揉我一身炸毛儿。
“不,我觉得纪梁本身就不喜欢这种女人,他是那种会把心爱的人保护的很好的人,他会为自己的女人带上后冠,绝不是王冠,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德维特反驳了夏南澄,言语间他们似乎都很了解纪梁,但所了解的又截然相反,我比较倾向德维特的说法,两个强势独立的人气场一相撞,做什么都互不相让,有法和平共处才怪。
不过,说到纪梁,他才是我老板,我的香水再好,他说不行就不行,相反,我的香水再次,他说行就行。
我所有人都可以不考虑,必须要考虑他。
但是,迟早,我是要自己做一只老虎的。
——
一天没吃东西,晚上我挖着超市买的焦糖布丁看财经新闻,李氏CBD核心资产以87亿高价被楚风收入囊中,段氏70亿购得二环区土地,意料之外,乘飔仅仅拿到了李家豪宅。
纪梁曾经告诉过我,李家是这座城市中最早的产业龙头,尽管后期衰败,被段丹衣瓜分掉一半,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纪梁的手段,难道会甘心只分到这么一点骆驼肉?
“咔嗒——”
门把手拧动,纪梁推门走入。
迪奥纯黑色戗驳领西装,宝珀限量珍藏版腕表,庄重大气,在一群辈分至少高了一层的老头子里,气场不弱半分。
本以为纪梁今晚会去楚家庆祝一下老丈人拔得头筹,没想到他竟连衣服都没换就回了宜园。
“你回来了,今晚不用应酬吗?”
纪梁却并不答话,换下拖鞋向沙发走过来,一手扯松蚕丝领带,一手抬起我的下巴,打量了好大会儿,才开口。
“楚悦然打你了?”
“……哟,纪总怀里软玉温香,还能耳听八方,厉害、厉害。”
我回想了一下,楚悦然打我的时候纪梁正跟段安宁不可描述呢,便不酸不甜的揶揄了一句。
闻言,纪梁弯唇一笑。
“小野猫倒是越发牙尖嘴利了,不过我这温香软玉满怀,不还是多亏了你?”
“你……”
我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开口。
“不用谢。”
纪梁不再跟我多说什么,解开袖扣,挽起袖子进了厨房,不多时,简单的四菜一汤上了桌。
我吹着勺里的菌子汤,香味就溢了满屋,要是再单纯一点,我还以为,他是特地回来给我做饭的。
“难道李家老宅有什么玄机吗?”
我看着纪梁心情不错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怎么说?”纪梁抬了抬眉。
“不然为什么你没抢到李家资产大头还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回来做饭?”花了十倍房价买了一栋老宅子,又不是老北京四合院,也不是哪个名门故居,没有玄机,高兴的起来才怪。
“我留着送人作聘礼,你说合不合适?”
纪梁语气轻松的说,我听的一愣,十几亿的宅子作聘礼?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所以说,我欠了他一千万,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他只是动动手指,就买了下了我的全部,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莫过于如此了。
“我新调的,你闻一下。”
吃完饭,我取出试香纸递到纪梁鼻端,早已经做好了被驳回的准备,纪梁微微一愣,出乎意料的没有否定我。
“几年前,我有想法与人合作成立一家沙龙香水品牌,不过那时候乘飔刚刚上市,需要考虑的外界因素太多,也就这么搁置了。”
纪梁微微叹了口气,他极少出现这种表情。
“可机会稍纵即逝,如今乘飔有能力成立沙龙香水品牌了,夏南澄却萌生退意拒不配合了,中国的调香师更如凤毛麟角,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我摇了摇头,至少现在是不愿意的,国人推崇西方品牌,要打造出中国味道已然是摸着石头过河,更何况是虽然品质极高但造价高昂,受众极低只为“味道控”存在的沙龙香水呢?
到时候尽管我的艺术追求满足了,却要纪梁年年往里砸钱,我欠他的越垒越多,这种日子一天都不会好过。
“想什么呢?”
纪梁食指在我额头戳了一下。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愿意,这款香水就留着以后你有能力成为我的合作方了,再推出,如果你不愿意,那它就废了。”
“……”
大写加粗的尴尬,就不能委婉点儿说,给人家个台阶下?
“你想什么?现在就想另立门户了?还没挣钱净想着赔钱,你忘了我是奸商,无利不起早。”
“我……”我无言以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纪梁睫毛抖动了一下,被我忽然转变的问题打了一秒钟的措手不及,接着反应过来。
“你是巴掌挨多了,觉得不打你就是给甜枣儿了?”
“就是巴掌挨多了,才知道什么枣有毒,什么枣真甜。”
我将试香纸扔进垃圾桶,虽然他刚刚驳回了我的香水,但保留了我想法的同时又给了我一个沙龙香水这样无比诱人的承诺,这颗枣儿不仅甜,而且甜的独一无二,放眼全中国,也找不出来第二颗。
只是啊,我嗅了嗅指尖的余味,依旧凉薄凛冽,辛辣刺激,只是我想有一棵自己的枣树,而不是永远都做一个站在他身后等着接现成枣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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