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完,我不知道是该感到幸运还是悲哀,庆幸从德维特到纪梁,我处处都受她的福泽笼罩,悲哀我活了二十年,尽做了她的残影。
——
伊人初出茅庐,正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时候,又加上陆渐明里暗里的唆使,蒋翼的日子很是不好过,眼看香水沙龙近在眼前,我实在是不放心。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调出一瓶能让伊人站住脚跟的香水。
越急,越南辕北辙。
我从调香师出来,无力的瘫坐在工厂办公室的椅子里,只觉得自己废物,帮不了蒋翼不说,连各司其职都做不到。
“别着急,这行不都讲究慢工出细活吗?我外行都知道急不来,听首歌放松一下……”
“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
蒋翼安慰了我几句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暗香》,《金粉世家》的主题曲,电视剧播放的时候我小到不记事,这首歌却耳熟能详。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什么也没做就一走一年,还给你招来了陆渐那个大麻烦,也太坑队友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这跟坑队友可不一样,这叫发育,越是天秀的英雄越是要拖后期啊,前边不参战都没事,经济发育起来照样Carry全场,你放心,这一年我就当你刷野去了,大神归位之前我顺风浪,逆风守,绝对不投。”
“呵,套路挺明白啊,不过玩儿游戏要是能玩儿出来调香的灵感,我现在就拜你为师……”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烈火烧过青草痕,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播放的歌词忽然揪住了我的耳朵,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接着说啊……”
“蒋翼,我知道了!你赶紧去找这首歌的版权,然后搜一个不太红的潜力模特代言!”
说着我就起身往调香室跑去了,蒋翼看着我凌乱的背影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道理我都懂,可是……代言人为什么不能太红啊?”
“省钱!”
手头这款香水我已经准备很长有时间了,不过就是因为我一直沉浸在黑色情绪中,导致调出的味道都过于沉重伤感,情绪可以伪装,味道却永远诚实……就是缺少一缕起承转合的魂,才一直难以成形。
一首歌,却意外点醒了我。
——
前调以感觉相对灰暗的罂粟和白檀为主,中调朗姆酒体现出糜颓气息,渐渐弱去之后,尾调急转薄荷青柠和玫瑰清新脱俗,自信优雅——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这个核心再合适不过。
——
“名字就叫《暗香》,主题就是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那句,定位于20—36岁女性,广告宣传创意向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靠拢。”
临出发前三天,我终于将香水交到了蒋翼手上,如同刘皇叔白帝城托孤般厚重,几句话说完,彼此相望,竟产生一种莫名的仪式感。
是啊,本就是两个各自蹒跚的人互相扶持,如此不得已分道而行,前路无知,吉凶祸福尽然要靠自己,如何能不伤感呢。
“蒋翼,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想去趟段氏。”
我微微咬了咬唇,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
“可怜我事出在万般无耐,怀抱着百宝箱自尽长江。倘有人将尸首打捞岸上,珠宝贝当谢礼与我大报冤枉。”
鸳甄听粹阁中袅袅娜娜的戏曲演员声声凄切的唱着杜十娘,主座上的段丹衣轻捏了把朱红小折扇,嘴里和着手上比着,处处都在点上,一看就是资深票友了。
一曲终了,段丹衣这才放下折扇,浅饮了口茶。
“头次见你,还躲着怕生的厉害,如今也敢主动上门儿了,不过半年光景,”
说着段丹衣看向我。
“丫头,你长进了。”
我轻轻一笑,长进其实是一点都没有的,只不过是那时候有纪梁依仗着才偷安罢了,我本来不是有出息的命,做到这份上,都是逼的。
“夫人过奖了,我这个人啊,做什么都倦怠,能躲着绝不抛头露面,如今可不就是无枝可依了,不得已罢了。”
“你这丫头倒是自谦。”
“哪里,我在夫人面前不敢绕弯子,索性有话直说了,您要对付我我没有还手的地步,但是,就非此不可了吗?这对您也没有多少好处吧?”
段丹衣闻言弯唇笑了笑,意味不明的把玩着手上的戒指。
“丫头,你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
“生意人。”
“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意人。”
段丹衣看着我,哪怕是说这种话,她还是笑的从容优雅。
“我知道,这是我的诚意。”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合约,条条框框写的清楚明白,绝对称得上是个生意人都不能拒绝的优厚条件。
段丹衣眼睛自然也亮了一下。
“你当真知道这上面写的意味着什么?”
“知道。我现在就出售百分之十的股权给您,并且,白纸黑字写的明白,一旦我获得了Ann的沙龙冠军,您可就是国际专柜香水品牌的股东了,退一步,我不得冠军,那我就效力段氏五年,横竖贵公司陆经理给“伊人”使得绊子原本只针对我一个人,做的过了牵扯上蒋翼身后的光之翼反而不划算,您说是吧?”
“一旦你赢不了,五年对调香师意味着什么?你这是把自己的前途都押上了,就这么有信心一举夺冠?”
“香水沙龙里高手如云,我也不过有两成把握,不过无论如何,我不能安心出走一年,让我的伙伴日子太难过,况且一个陆渐就够难对付了,您如果真要出手,我们怎么应付的来?是输是赢,都是我的命。”
段丹衣看了我良久。
“丫头,好魄力。”
——
走出鸢甄转了个路口,我颇感无力的扶住了路灯杆。
魄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怎么做也只是争取被虐的少一下,如果段丹衣趁这一年把“伊人”整倒闭了,那我取得什么成绩都是枉然了,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我这才体会清楚,纪梁曾经替我做了的那一部分,太费心力了。
“莫离。”
“……安宁姐。”
坐在段安宁对面,我比之前面对段丹衣更加忐忑,毕竟是我利用了她,多少理亏。
“你跟我妈签的协议我看了,其实,你去找纪梁会轻松的多,就算分道扬镳,你毕竟没负过他,他还是会照顾你。”
段安宁垂着眸子缓缓搅动着咖啡,看得出来,情绪不高。
“我没负过他,却欠过他,这种感觉,不好。如今分道扬镳,也算不上他负我,两清罢了。”
“两清?”
段安宁冷笑一声,我微微抬头,
“安宁姐,你……”
“我恨过你,因为你可恶,不过现在不恨了,因为你也不配。”
不配,我当然不配。
当初段安宁恨我也不过是恨我抢了纪梁,可事到如今,我连孩子都没了,跟纪梁的情谊不剩下半分,在这场感情里,我是活脱脱一只落水狗……还有什么好恨的。
“可我还是讨厌你。”
“我也可以理解。”
“你不理解……就像你不理解我为什么爱他爱得一点尊严都没有,我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宁愿签下那样的合同都不愿意去找他,我看的出来你爱他,可你却爱的有骨气……纵使失败了,也还有尊严,可我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你以为我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
尊严?骨气?
我难道没有爱的卑微过吗?我为了他可以没名没分的做个地下情人,可以放弃进修的机会,甚至是孩子,我之所以舍不得,也不过是因为他没了,我就跟纪梁半点关系都扯不上了。
可是一颗心彻彻底底的交给了他,他玩儿够了,揉碎了,又扔回来了。
“安宁姐,骨气不过是……他把我整颗心都揉碎了,我不能好不容易混着眼泪拼起来了,还给他蹂.躏。”
我看的见她难过,却想不出能怎么安慰她,拿起手包,连敷衍都笑不出来,起码段安宁有疼她爱她的段丹衣,有为她默默守护的陆渐,而我不过是处处靠着做别人的影子得了点恩惠,被伤透了心,也没法歇斯底里的质问,谁让我一开始就欠了他的呢,他做的哪怕再过分,只要一句“两清”我就无话可说,所以啊,我哪里有资格居高临下的对任何人说什么劝慰之言。
——
临走之前从段丹衣那里股权出售所得刚好弥补了“暗香”的生产推出资金短缺,虽然这次合作实属下策,但也别无他法。
这半年仿佛我前二十岁中的一个意外,回顾时只觉得虚无缥缈,似乎不曾真的存在过,可偏偏这段光阴,那个男人,就那么真实的扭转了我的人生。
从此光怪陆离,适者生存。
我登上悬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半年的狼狈压抑欢喜荣宠走马观花般回映着,坐上飞机后,我深深的舒了口气,孤身一人,穿越云层,我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告别忘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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